抗日战争那时候,鸭绿江边有个村子,村子里住着不少鬼子和伪军。他们抢男霸女,无恶不作,把老百姓祸害得都没法活了。抗日联军为了拔掉这个钉子。就先派小侦察员来福下山,打进敌人内部,了解情况。

来福十四、五岁,个头不高,挺有精神头。爸爸原来是长白山里的老木把。他从小跟爸爸转大山,穿林子, 是个小山里通。后来他爸参加了抗联,来福也当上了小侦察员,常常一个人下山,执行任务。

这一回,来福装扮成小要饭的。他穿着一身破衣服,挎了一只快掉底的破筐,手里还拿着两块猪哈拉巴骨,到一家门口,就一边敲一边唱着“莲花落”。

来福就这么一路要饭来到山下的村子边上,这时,从村子里走出一个老要饭的,五十多岁,穿得比来福还破,一只手拎着破要饭桶,一只手拄着打狗棍。

这老要饭的一见来福就亲热地问道:“小老弟,打哪儿来呀?”

来福打着哈哈说:“从天上来的。”

来福把破筐来个底朝天,说:“别提了,肚子饿了一天啦!”

老要饭的走上前,亲亲热热地拉着来福的手说:“小老弟,我领你到个好地方去要!”说着,老要饭的领着小要饭的进村了,三拐两拐,来到一座四合院门口。只见油漆大门紧关着,大门口还有两个端枪站岗的伪军。来福装着害怕的样子问:“这是啥地方?”

老要饭的说:“这是皇军和国军的队部,里边有的是剩饭剩菜,我刚才在这要了不少,你再试试运气。”

来福一想:我正愁找不着鬼子队部在哪,没曾想这老要饭的倒把我领上门了。于是,他又敲起两块猪哈拉巴骨,说起“莲花落”。

“骨头一碰叮噹响,

把门的老总听我讲,

……

来福刚唱了两句,就听大门“光噹”一声开了,打院里走出个伪军当官的,他一眼看见那个老要饭的,就对他吼道:“哎,你这个老不要脸的,刚要完饭,怎么又回来了?”

那老要饭的赶紧点头哈腰地说:“小队长,我是吃饱了,这个小要饭的……

那个伪军小队长眼一斜愣,说:“今儿个算倒了霉,刚打发走老要饭的,这又来个小要饭的!过来让老子瞧瞧,别他妈的是红军探子。”

来福听说让他进去,赶紧往台阶上走,老要饭的也跟着往里进,被伪军小队长踢了一脚,骂道:“你这个老不要脸的,滚……”老要饭的爬起来,拎着桶走了。

伪军小队长把来福领进了正房。一进门,就看见太师椅上坐了个鬼子军官。伪军小队长赶忙上前报告说:“太君,来了个小要饭的,是那个老要饭领来的。”

鬼子一听,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来福跟前说:“小小的要饭,可怜可怜的!饭的咪西!”鬼子军官一发话,小鬼子兵马上从后屋端来一些饭菜,来福没管三七二十一,吃了个饱。

鬼子军官见来福吃完了,就过来问:“小要饭的,你的一路红胡子的有?”

来福一听心里就明白了:好个狗东西!原来你想从我嘴里探听抗联的情况啊,那你可真打错了算盘。来福说:“红胡子没看见过,白胡子,黑胡子可不少!”

伪军小队长急了,也插嘴问:“太君问你见没见着抗联,也就是老百姓叫的红军?”

来福说:“他们都在山上老林子里,我要饭走门串户,哪知道这个。

伪军小队长揪住来福的耳朵问:“你小子怎么到这来了?”

来福说:“要饭的呗,不要饭谁到这里来。”说着,就往外挣耳朵,伪军小队长又使劲拧了几下,来福呜呜地哭了起来。

鬼子军官一看来福真像个小要饭的,就一摆手说:“开路的有!”伪军小队长应声上前,把他推出大门外。

来福心里寻思:好不容易进去了,情况还没摸清,怎么能走呢?想来想去,想出一个办法。

他跑到江边,脱了衣服,游到江心,拣了十几个水鸭子蛋。回到队部门口,一敲猪哈拉巴骨,那个伪军小队长又出来了。来福赶紧对他说:“长官,我拣了几个水鸭子蛋,也不能吃,和你换点饭留着晚上吃吧?”

伪军小队长一看那绿莹莹的水鸭子蛋,两眼笑成一条缝,说了声:“行!”接过水鸭子蛋,转身进屋给来福拿出一个大饭团子。

第二天,来福跳进江里摸了几条“江鲤子”,又去和小队长换饭。一连几天都是这样。这一天,来福换完了饭,就对伪军小队长央求道:“长官,我也没有个家,你们有的是剩饭菜,就把我留下来给你们喂马吧,还能下江抓鱼,上山套野鸡。”

小队长听来福这么一说,心里寻思,用残汤剩饭养活个小要饭的,天天都能有山禽味下酒,倒也不错,就答应了。

来福当了伪军小队长的马倌,不到几天功夫,来福就和站岗的伪军混熟了,出出进进都很随便。

有一回,来福为伪军小队长洗衣服,就听屋里有人说话。他仔细一听,是鬼子军官和小队长,他们正在嘀咕:城里的皇军明天从江上放排子,往兴隆村运弹药给养。来福心想:这可是个好机会。他三把二把搓完衣服,借溜马为由子,沿着江边,来到离村子不远的一片树林子里,他拴好马,爬上一棵大杨树,把情报放进杨树杈的山雀窝里。送完情报,刚转出林子不远,就碰上了那个老要饭的。

那老头笑呵呵地对来福说:“小老弟,你到这来干啥?”

来福打着哈哈说:“啊,溜马溜到这,你到这来干啥?”

那老要饭的说:“我还要百家饭呗,小老弟,如今你时来运转,可别忘了我呀!”

来福没再搭话,骑着马就回去了。

第二天,鬼子送给养的排子刚放到牛角哨,就让抗联给截去了。气得鬼子军官嗷嗷直叫。

吓得伪军小队长急忙凑到鬼子军官眼前,说:“太君,一定有人走漏了风声。据我所知小要饭的出过村。”

鬼子军官一听,马上命令他审问小要饭的。伪军小队长把来福抓来,打了一顿,逼他招出送情报的实情。来福死不承认,还大声喊:“我给你们干了多少活,弄了多少好吃的,你们真没良心!”

伪军小队长看小要饭的挺硬,就拔出手枪骂道:“妈的,臭要饭的嘴倒硬,老子枪毙了你!”鬼子军官拦住伪军小队长,对来福说:“你的出去。”

伪军小队长不知鬼子军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眼巴巴地看着来福出去了,急忙上前问:“太君,情况还没查明,不能……

小队长的活还没说完,鬼子军官眼一斜愣,说:“你的不明白,我的这样办……”鬼子军官附在伪军小队长耳朵上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直说得伪军小队长眉飞色舞,一个劲地伸大拇指头。

这天,来福正在江边溜马,只见那老要饭的慌里慌张走过来,他见四下无人,就神秘地对来福说:“小老弟,昨天要饭碰见个人,他让我给你捎信。”说着,老要饭的从要饭桶里翻出一张桦树皮递给来福。来福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大队要转移,马上来联系。”几个字。

来福看过信后,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核计:这能是真的吗?大队为什么转移得这么突然?交通员为什么不把信亲自送给我?这老要饭的又是什么人?来福心里拿不定主意,要见机行事,小心上当。

于是,来福装作不认字的样子,把桦树皮反来复去看了好几遍,然后对老要饭的说:“这上边画的是啥玩艺儿?”

老要饭的忙答道:“大队要转移,让你赶快回去联系!”

来福问:“哼,你这老要饭的还认识字?”

老要饭的紧忙改口说:“不!不!我是,哎,听那个送信人说的。”

来福又问:“送信人长的啥模样?”

老要饭的想了想:“大高个儿……小伙子长得五大三粗……

来福一听就不对劲儿!抗联里的交通员是张大爷,老要饭的却编出个小伙儿。这里有鬼!来福又想起那天送情报到树林子,就碰见老要饭一个人,鬼子后来怎么知道了?这老要饭的准是汉奸密探装扮的。来福灵机一动,一把抓住老要饭的衣襟,大声嚷道:“好哇!你这老要饭的竟敢私通抗联,走,见太君去!”

老要饭一看不好,甩开袖子就跑了。

来福溜完马,回到队部。刚进门,伪军小队长就抱出一大堆脏衣服扔给他,说:“马上给老子洗一洗,老子明天要用。”

来福把衣服抱到江边,掏衣服兜,竟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命令,大意是:明天集合几个村的鬼子和伪军,进山“讨伐”。意外地获得这个情报,使来福心里很高兴,要把情报送出去,让山上好有个准备。

他急忙洗完衣服,抱回队部晾好,就找伪军小队长,说要出去溜马,小队长不让牵马,反倒让他去给弄两条“江鲤子”下酒。来福心想:只要能出大门就行。就满口答应,走出了队部大门。

他来到树林子,刚要上树,又一想,交通员张大爷要过两天后才来取情报,时间来不及,我得亲自送回密营去。

来福从树林子里出来,朝山沟里跑去。他跑了一阵子,心里寻思,可别让鬼子看见。于是就假装绊了个跟头,趁爬起来的空当儿回头一看:哎!老要饭的怎么跟在后边。只见那老要饭的手里还拎着那只要饭桶,桶里装着一些烂杏子,走不远扔一个,来福走,他也走,来福停,他也停。

看到这情形,来福心里明白了:鬼子真狡猾!搞了个假情报,想借我的脚印找到抗联的密营。这可怎么办?回去吧,鬼子已经发觉了;继续往前走,那就上了鬼子的当!干脆,这么办!那老汉奸不是用烂杏子给鬼子留下路标了吗?咱就来个将近计就计,让他们有来无回!

来福爬起来,又朝前走去。来福在前边走,老要饭的在后边跟,就这么过了一山又一岗,进了一沟又一岔,老要饭的烂杏了也离离拉拉撒了一道。

再说伪军小队长见小来福老不回来,老要饭也不回来报告,知道中小要饭小计了,连忙向鬼子军官报告。鬼子军官赶紧命令,全部人马出动,顺着老要饭扔下的烂杏子一路奔去。他们走哇!走!越走山越深,林越密,一直走到了老林子里,分不出东南西北,鬼子转悠了半天也没转出去。

天快黑时,鬼子在林子里才找到了那个老要饭的,他也正在那转悠呢!鬼子军官一把揪住这个老密探的前胸问:“小要饭的,哪里去了?”

老要饭的战战兢兢地说:“走到这……我一眨眼,他就……没影了!”

伪军小队长也着急地问:“他妈的,抗联军密营在哪?咱们怎么走出去?”

老要饭有气无力地说:“咱们上当了,小要饭把咱们领进了……‘干饭盆’!”

鬼子军官气愤地拔出指挥刀,手起刀落,就把那个装扮成老要饭的汉奸密探劈了。

且说来福,他甩掉老要饭的,跑回抗联密营,报告了情况,领着抗联队伍星夜下山,端了鬼子的老窝,为老百姓除了害。这时候,那些鬼子和伪军,还在“干饭盆”里转悠呢!

讲述者:谭玉福,男,82岁,榆林镇复兴村

搜集整理:吕明辉

采集时间:1981

采集地点:榆林镇

   流传地区:老岭一带    

康德六年(1939年),台上乡有个伪军连长,外号叫“周大眼珠子”。这小子头顶生疮、脚跟冒浓——坏透腔啦,他四十多岁,鼓个金鱼眼竖竖个麻杆个、拉叉个锅叉腿,黄面镜子脸,尖下颏、镶口二鬼把门的金牙,被大烟熏得黄中透绿,可恶心死人啦。这个棺材瓤子、死人晃子还穿一身鬼子将校呢,大皮靴,他整天打粳米骂白面、抽上大烟就来劲,可台上街东家串西家走,看上谁家的姑娘、媳妇就楞往连部拽。他当连长怎么干,伪军也跟着怎么学。满台上村都叫他糟塌得羊儿翻天,鸡飞狗跳,老百姓真恨得牙根发痒,恨不能叫天老爷“嘎崩”打个脆雷把他们击死,来个瘟神把他们瘟死,赶听说有抗日联军专打鬼子汉奸时,心里就盼红军快来打台上。

周大眼珠子乍先不知道红军的厉害,竟口出狂言:红军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来,千个砸干锅。你猜这小子昨这么洋棒?原来他年轻时就是胡子头,抓秧子绑票,经常拿百姓当靶子练枪,枪法很准。日本鬼子占领了东三省,邵本良当了大汉奸,专和杨司令作对。听说周大眼珠子有两下子,就拉他入了伙,苍蝇飞进茅屎坑——臭味相投,又认了邵本良做了干爹,成了一条走狗。

当时在离台上三十多里的大顶子五道阳岔沟里有几百红军。探到周大眼珠子把台上的百姓抓去修炮楼、筑工事,抢男霸女无恶不作,就来台上一部分人,隐蔽在树林里想瞅机会消灭他们,为民除害。

周大眼珠子也挺鬼,听附近各村的汉奸被红军打死的打死,抓去的抓去,嘴上挺硬,心里实在打怵,尽管红军怎么引逗他,他也不敢出台上街,只是不准手下人乱动,红军打一枪他还一枪,生怕吃了红军的亏,这可把红军急坏了。

周大眼珠子心惊肉跳向上司告急,小鬼子从奉天调来个叫有村太郎的少佐,来协助。实际上是监督周大眼珠子剿除红军。有村太郎一到台上,周大眼珠子象恶狼添奸狈、猛虎又插翅膀,对老百姓非打即骂折腾得更凶啦,可就是不出去打。这小子打肿脸充胖子,扬言:一个月修好工事,一个月练好兵,一个月消灭完红军,那有村太郎报功心切,怎么等得了三个月?他把周大眼珠子叫到警察署吹胡子瞪眼地好顿训,说他通共、通匪不效力皇军,死啦死啦地有!

周大眼珠子是癞蛤蟆钻灶坑——憋气又窝火,想打吧,连个红军的影子也没见着,出去一趟吧打不着红军白忙话,见着了红军呢,人家在暗处,咱在明处闹不好连老本都得赔上,小命还得搭上,不打吧,小鬼子不依,就是他干爹邵本良也不会饶他。思来想去决心还是先派人出去探探,有便宜就捞一把,闹赢了还能加官晋爵,你看把他美的。

探子陆陆续续回来报说:红军的人马成千上万,派人到各处买铡刀,铡草喂马,还有洋枪洋炮,周大眼珠子一听刚鼓起点气又泄了。

就是这年二月的一天,有村太郎突然把周大眼珠子叫去,问他打红军的怎样,周大眼珠子不敢说谎。有村太郎把望远镜往周大眼珠子面前一推:“你的看看那边!”他拿起望远镜往河南山上一望:“嗬,有好几个包头的,绑腿的伤员模样的人,正在林子里坐着,影影绰绰象在抽烟。”周大眼珠子想在主子面前露一手,马上请战,要把这个伤员抓来探探虚实。

除了岗楼上的几个伪军外,他把警察署的全连的虾兵蟹将全部划拉出来为他壮胆。

他指挥喽罗四面包围,等他们提心吊胆合兵一处看时,哪有红军,倒有把破大刀片,乱绷带,雪地里星星拉拉有血点往东去了。地上有个纸条,大眼珠子拣起来一看“噢”了一声,气得脸象猪肝,指挥伪军、警察向东撵去,他嚎叫着:“我不消灭你们就不算大眼珠子!”你道为何?原来纸条上写着: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小子有种,前头见面。——红军留字!

周大眼珠子寻思,几个抗联伤员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不去稳拿糖瓜。伪军在前,警察在后,他更后,离这伙人有十几丈远,这是他多年的活命经验,他以为只有这样才安全,遇到麻烦现跑也总比别人跑得远。谁知他这一“经验”早被红军探到了。就在这帮子伪军警察撵上去有二三里路的光景,在过一道大壕沟时,周大眼珠子正迈步向前跨呢,觉得脚下一绊,一个趔趄没站住就栽了下去,脑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大片刀从沟壁上砍出来,头就离开了脖子。

前面的伪军警察们象无头的苍蝇被红军团团包围在一条深沟里被全部消灭。兵贵神速红军马上先出二十几个人扒了伪军、警察的衣服换上装做押回俘虏,进了台上警察署,正在等候佳音的有村太郎还没划过魂来就被红军活捉了。岗楼上留守的伪军们看押些俘虏回来,以为大胜而回也就没在意,正在喝喝咧咧,骂骂叽叽地推牌九呢,就被红军们上来三下五除二全部解决了。

从那以后台上街就清闲了。 

 讲述人:杨万山,男,70

 搜集整理:孙文德

 采录地点:台上乡

 采录时间:19861

   

老岭山下的台上村,紧靠新开河边,这里地势险要,是交通要道。

自从杨靖宇司令率领队伍来这以后,这地方就成了抗联的根椐地。日本鬼子为了切断这条交通要道,消灭抗日联军,就在里设上警察署,修上炮楼,在后山筑上炮台,形成了交叉火力,封锁整个村子。小鬼子还不放心,又派了一百多人的骑兵教导团在这里日夜把守。

正当小鬼子洋洋得意的时候,杨司令决定,消灭敌人,解放台上村。

杨司令带领队伍离开了台上山区,到通化附近的头道崴子袭击敌人的警察署,日本鬼子吓慌了神。急忙从台上调出骑兵教导团,火速增援头道崴子警察署。杨司令探听到敌人已从台上出动的情报后,立即又把抗联主力部署在头道至清河间的高丽河桥附近,出其不意地将骑兵教导团全部歼灭。这一仗结束后,从俘虏口里得知,台村据点只有六十多个警察狗子,随后,抗联队伍不顾疲劳,以最快地速度向台上前进。

骑兵教导团被歼灭后,警察署大院里一片混乱,敌人个个吓得六神无主,坐立不安。袁署长吹胡子瞪眼地打气说:“一个小小的杨靖宇怕什么,他离我们足有百十多里,量他们过于疲劳,不敢攻我台上要地,只管放心,我袁某用兵如神,皇军不久就会调来援兵。”

这个袁署长,他阴险狡猾,对日寇点头哈腰,他自作聪明地判断;杨司令刚刚结束高丽河桥战斗后,不会马上进攻百里以外的台上村。傍天黑时,袁署长还是对台上村里的防务,作了一番部署;全村实行戒严,不许人们走动,把村内街道挂上一溜马灯,照得村内通明瓦亮,同时派出一个班占据后山的炮台,利用火光监视村内一切活动。上半夜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下半夜,天下起雨来,袁署长更是放心地同警察们睡起大觉来。

杨司令利用敌人的错觉,号召部队冒雨向台上急进,终于在天亮前来到台上村外。杨司令派出一个排悄悄摸上后山炮台,战士们冲进炮台,端着刺刀冲着甜睡的敌人喊道:“不许动!缴枪不杀!”敌人惊醒后,一个个傻了眼,乖乖地作了俘虏。后山炮台一枪没放就被控制了。杨司令指挥部队迅速包围了全村,同时命令突击排,乘天黑人静时,悄悄摸进村内待命。

天刚蒙蒙亮时,后山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枪声,随后枪声大作,突击排一跃而起冲上街头,把马灯全部打灭,抗联队伍迅速冲进村内,敌人呼爹叫娘地躲在警察署大院不敢露头,后山的机枪火力封锁炮楼子,战士们乘机包围上来,展开了政治攻势,向敌人喊道:“一致抗日!枪口对外!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缴枪不杀!”敌人缩成一团,不敢开枪。袁署长一看这架势,明知末日来临,却还假装镇静地大喊:“给我顶住,快快顶住!”话音末落,“轰轰”两声,大门被炸开了,炮楼子被炸倒,惊慌失措的敌人,纷纷举手投降,刚才还威风凛凛的袁署长,现在却喀喀巴巴地向红军求饶说:“别……别打了,我们全投……投降”。他来到杨司令面前,假惺惺讨好地说:“兵贵神速,杨司令果真用兵如神,小人实在佩服。”一个警察说:“你不也是用兵如神吗?怎么还败在杨司令的手下。”抗联战士哈哈大笑起来。在胜利地笑声中,袁署长灰溜溜地钻进俘虏群里。

 

讲述人:张念文,65岁,男,台上乡人

搜集整理:蒋春明

采录时间:1979

采录时间:台上乡台上村

    蒋春明,男,42岁,汉族,高中,现任台上乡供销社党支部书记。

抗日战争时期,敌伪军被红军打得丧魂落魄。他们也想用红军的办法,使老百姓给他们当耳目。

东岔村警察所,害怕红军下来剿他们的狗窝和为了应付天天向他们上司报告的差事,就必须知道红军在东岔沟里,长岗一带的真实活动情况。警察狗子是不敢上沟里去看看的,就是去几十个人,也是羊肉包子打狗,有去路没有回路的时候多,这样,警察狗子,就不得不抓当地的老百姓来替他们去出探,警察狗子诡计多端,对老百姓毒辣已极,他们为了避免大人心眼多,会捉弄他们,因此每天挨户摊派,派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强迫他们一同上长岗去出探,结果出探的晚上回来报告说:“没有看见红军”。

今天晚上出探回来报告说是:“没看见红军。”明天晚上回来报告还是:“没看见红军”,后天晚上回来报告也是:“没看见红军……”。天天如此,警察狗子火了,对出探的人骂道:“混蛋!他妈的!从实说你们是不是没上长岗去,回来糊弄老子”警察狗子问,“警察官,我们都是村里的住户,红胡子来了,我们还不得掉脑袋呀”。“你真去了吗?你说,长岗有什么东西”,“有座破庙”出探的老百姓沉着地应付着。(以每年)四月十八日庙会的记忆,心里还有点数。“庙里头有木头牌位吧?”“有!”那个警察狗子听到说有,这才冷冷一笑,让那出探的百姓回家去了。

第二天,警察狗子,告诉出探的群众,一定要把长岗上的破庙里的木头牌位取回来为证据,否则杀头。

这天轮到出探的正是李宝挺和一个十九岁的小伙子雷永林。他们二人,被迫无奈,只好真的受点累上一趟沟里去。他们到了沟里,真的遇见了红军。他们俩把沟外的情况和警察狗子逼迫群众到山里刺探红军,并以取回庙里木牌位为证的事,一五一十的从头到尾细细讲了一番,红军战士把他们领到红军住的“墙子”里(红军在地下挖的屋子),让他俩先吃顿饭再说。

红军同志坐在一起研究了对策,警察狗子和日伪军,心狠手辣,折腾群众,咱就来个将计就计。因而红军同志乘着他俩吃饭的时候,到老岗顶上的老爷庙里取回来两个木头牌位,告诉李宝挺说:“明天警察狗子不管叫谁来出探都请到我这里来,把今天取回去的木牌送来,再另取一个,用这两个木头牌来轮番交换,你回去偷着告诉明天来的老乡,不用上大沟里老岗去取啦,直接到这来取就行了。”“同志!过去出探回去后没看见红军,今天回去怎么说好呢?”雷永林瞪着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紧瞅着红军战士的脸等待他的回答。

“老乡!你回去说,红军在长岗,叫他们来打吧,你们吃过饭就请回吧。不要害怕,红军知道你们是被鬼子和狗警察逼着来的,红军相信你们。”

他们吃饱了饭,拿着红军取来的木牌位往回返。路上,李宝挺担心红军吃亏,用和蔼的口气对雷永森说:“小老弟,回去咱们还是说没看见红军,你说好不好!”“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能让敌人得知红军的情况,袭击咱们的红军”。

这样以来,东岔村警察分所的警察狗子,如瞎子一般,天天听到的情报还是:“没有看见红军”。但每天出探的群众,都到红军那里去,把警察狗子在村里的情况和日伪军的活动情况详细地告诉给红军。在红军那里吃过午饭,照例换回另一块木牌,回到村里,向警察狗子报告说:“没有见到红军”。天天如此,日伪军听到的消息仍是没有见到红军。他们有点不放心,又不敢亲自去,怕出现羊肉包子打狗,有去路没有回路的下场。虽不敢相信东岔村里和长岗一带真的没有红军在活动,也无可奈何。日子长啦,他们集中了200多日伪军,想到长岗去看看,这个情报被出探的老百姓及时地告诉了红军,让红军做好准备——或是躲一躲为好!红军领导说:“老乡不要怕,我们就是打日伪军的军队,为老百姓除害,叫他们来吧!我们等着他们来送死!”

第二天,也就是一九三九年十一月的一天,日伪军真的集中了二百多日伪兵,强迫出探的老百姓在前面带路向长岗开去,日伪军虽然天天听到出探的老百姓说:“长岗没有红军,但是心里也是忐忑不安,东望西望看看,精神非常紧张,不敢往前走!日军一个当官的对出探的老百姓说:“你的!红军的有没有?!”这一下子可把出探带路的老百姓问得结结巴巴。“今天!今天我的!我不知道!”,“八嘎牙路”,日军官生气地说:“红军的有,你的,死了死了地有”。“太君,我大大的良民,红军的没有”。带路的老乡边走边沉思着。这次我死了不要紧,红军怎么样?不知他们得到了情报没有,准备好了没有。走啊,走啊!快到了红军住的地方,怎么没有动静呢?拼杀老命,也得保证红军的安全。怎么能让红军知道敌人到了这里呢?突然大声地喊着:“太君!快快地走啊!”一个伪军说:“他妈的!你喊什么,想给红军报信哪!快走!”他低着头走啊——心想红军为什么不快打呢?莫非是走啦?那就好啦。心里总是不踏实,忽然听到一个伪军兵尖叫道:“到地方啦”。他抬头一看,啊!红军都走啦!出探带路的老百姓闭着眼睛松了一口气,心里想,太好啦!一个日本军官看看带路的老百姓,相信这里确没有红军在活动。“喂!你的累啦,快快的休息,”手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大大的好良民,死啦的没有!”“太君你的,好好休息吧!”带路的老百姓刚说完,日伪军集合的声响啦。啊!我明白啦,他们怕红军来包围不敢久留,日伪军听说往回走,这才把一颗心放到肚子里,面露喜色,返回去的劲头也足了起来,日伪军头目骑着马抢在最前面。日伪军在山上没有碰到红军,非常庆幸,以为真的安全了,有的伪军把枪倒背在肩上,有的把枪带在跨子上,有的边走边抽烟,嘴里哼着小曲往回返。也不再看紧带路的老乡了,把他甩在后头。

当日,伪军走到石洞沟时,突然间,几个山头上,道路两旁的树林里枪声大作,冲锋号也吹响啦。红军为止战斗中伤害老乡,在这里埋伏下来,打它一个出奇不意。被围在伏击圈内的敌伪军,如无头的苍蝇,懵头转向。仅二十多分钟,大部分敌人就被消灭啦!

甩在后头的那位老乡,听到枪声,他就隐蔽在一个石砬子后边,忽然醒悟过来,啊!原来红军为了出探的老百姓安全,有计划地转移到石洞沟阻击敌人,打它个措手不及!红军真是人民的好军队啊!

 

讲述人:李恒春,男38岁,住集安镇

采录者:李延鹏

采录时间:1983

采录地点:集安镇

   流传地区:集安县内

   

一九三八年,全面抗战已进入了第二个年头。

中秋节以后,地处我国东部边疆的长白山区,天高气爽,秋色正浓。五花山上,松叶绿,枫叶红,茅草黄……

战斗在东岔抗日根据地的抗日联军第一路军第一方面军,上千名指战员正沉浸在长岗战役胜利后的喜悦之中。

黄昏时分,在密营地的一个帐棚里,杨靖宇司令和“少年铁血队”指导员王传胜同志正在研究部署一个新的军事行动计划。

事情是这样的,长岗战役结束后,被俘虏的索旅二十四团的伪军,在我党政策的感召下,有一部分自愿留了下来。特别是,长岗战役的胜利影响较大,根据地附近的群众踊跃报名参加红军,抗联一路军一方面军由原来的八百多人一下子扩展一千多人。天渐渐地凉爽起来,

这二百多人还没换上冬装呢。

自己动手做吧,没有衣料,到敌人手里去取吧,又没有顺手的货。经过反复研究,终于制定了一条妙计。

农历八月十八日清晨,王传胜指导员带领两名抗联战士,化好装,披着浓雾,穿过密密麻麻的树丛下山了。

晚饭以后,王指导员他们来到根据地附近一个比较大的屯堡——东岔村。找到了抗联耳目,王指导员的磕头兄弟薜忠林。薜忠林得知东岔村伪警察分所所长刘邦林,最近几天晚上都宿在他的野老婆栾白梨家。

夜间零时左右,栾白梨的房门突然被踹开了,一道雪亮的手电筒光柱射在炕上刘邦林和栾白梨的身上。刘邦林怔了一下,好象突然明白了什么,右手迅速向枕头摸去。

“老实点”一名抗联战士突然亮出了明晃晃的匕首。刘邦林面对着匕首,缩回了那只已经摸到枕边的手。另一名抗联战士顺手从枕头下面抽出了手枪。刘邦林抖动着嘴唇,战战兢兢地说:“你你们,这这是……

王指导员抖开衣襟,拍了拍斜插在腰间的二八匣子,缓中有急,软中带硬地说:“刘所长?!当着明人不说假话,我们是奉杨……”这个杨字刚说出口,刘邦林就“扑通”一声跪下了,他一边磕头,一边连声哀求着:“饶命,红军饶命,天兵天将饶命……

这时,龟缩在炕角的栾白梨也爬了过来,陪着刘邦林鸡啄米似地磕着头。王指导员猛拍了一下炕沿,大喝一声“起来!穿上衣服。”

刘邦林和栾白梨哆哆嗦嗦地披上衣服。

王指导员默视了一会,说道:“我们是奉杨司令的命令,前来敲你的警钟……

刘邦林慌忙点头:“欢迎,欢迎。”

王指导员接着说:“不过,我们知道你还有一点中国人的良心……

刘邦林应承着:“是这样,是这样,我从没坑害过人,没……

王指导员厉声打断刘邦林的话:“不!‘偷鸡摸狗’的勾当你没少干!”他斜了一眼栾白梨“这一带的妇女被你糟踏了多少?”

刘邦林一边摇头,一边辩护着:“不敢,卑人不敢……

王指导员又拍了一下炕沿,喝道:“刘邦林?!”刘邦林慌忙应道:“鄙人在,鄙人在。”

王指导员顿了顿,又接着说:“要想饶恕你也不难,从今后你必须悔过自新,立功赎罪……

王指导员每说一句话,刘邦林就点一下头,跟着应一个“是”。当王指导员说到立功赎罪时,刘邦林忙作了一揖,说道:“鄙人愿意立功赎罪,可怎样去赎……”王指导员在屋地中央踱了几步,突然,猛回过身来,逼问他道:“机会到是有一个,可不知你?!”刘邦林急忙向前挪了挪,肯求着:“鄙人愿意,鄙人愿意……”王指导员又逼近一步,追问到:“不后悔?!”刘邦林回答:“鄙人决不后悔。”王指导员换了口气:“那么好吧,从明天起,七天之内,为宪兵队征集二百八十套棉衣。”

刘邦林一听说为宪兵队办事,再次跪下哀求着:“鄙人是中国人,不敢为日本人办事,的确不敢……”王指导员横眉怒目:“叫你这么办,就这么办!”刘邦林连声应道:“是,是。”王指导员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不过,送出的时间,行走的路线,必须提前告诉我们,明白吗?”刘邦林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了媚笑,连声应道:“明白,鄙人明白。可是,这时间、路线……不知到什么地方……”王指导员打了个手势,刘邦林向前挪了挪,王指导员伏在刘邦林身边低语着:“等棉衣筹齐之后,你单独一个人联络点……

刘邦林连连点头。王指导员又威严地警告着:“刘邦林,你可要放明白点,你的周围我们已经破了十几个警察所,可是为什么没有动你?!……”刘邦林第一次默默地点着头。王指导员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也请你放心,对于你的人身安全,我们是要尽最大努力的。”

中秋节后的第十天,晴空朗朗。王指导员带领“少年铁血队”的战士们,冒着深秋的寒气,按照刘邦林供给的情报,事先埋伏在东岔通往集安城的必经之地——红石砬子。

秋日正午,刘邦林带领两个警察小队,护拥着由十几名马夫和二十几匹马组成的马帮,出现在红石砬子沟门。这时,从红石砬子侧翼走出几位采山货的老人。他们托着木棍,背着背筐,抢在马帮的前面向红石砬子沟里走来。

警察一小队的栾警尉,首先发现了采山货的老人,他大声喊叫着:“喂——干什么的?站住!”采山货的老人不但没站住,反而步子更快了。栾警尉骂了起来:“他妈的,不站住老子开枪了!”接着便拉动了一下枪栓。采山货的老人已经进入了埋伏圈,他们回头看了看,显得很不情愿,战战兢兢地停下来。栾警尉来到了面前,端着枪喝问:“干什么的?”

老人们胆怯地回答,“采山货的。”栾警尉瞅了一眼背筐叫嚷着“拿过来,检查检查”老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动不动。

“你们这些该死的老东西!”栾警尉一边叫骂,一边用枪刺去挑背筐。老人想夺背筐已经来不及了,背筐倒在地上。象宝石似的元枣子,绿莹莹的,亮晶晶的,撒了一地。栾警尉收回枪,拿起一个象蚕一样柔软的马枣填到嘴里,只见他抿了抿嘴唇,翻动着小绿豆眼说:“真甜那!又垫饥又解渴。”

众警察好象屎克螂子一般,立即离开马帮,围着元枣子一屁股坐下吃起来。这时,只听天崩地裂似的一声吼:“缴枪不杀!举起手来!”二十几个警察,不约而同地抬起他们那惊慌的脸。面前是老人们乌黑的枪口。周围是“少年铁血队”闪亮的枪刺,警察早已骨软筋麻筛起糠来,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王传胜指导员拎着匣子枪来到警察面前,厉声喝问:“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警察先后回答:“想活,红军饶命,家里都有老婆孩子……”王指导员停了一会,说:“想活?那好吧,你们要守住这个秘密,回去吧。”刘邦林上前一步,装模做样地恳求着:“长官,长官,一旦上司追究下来?……”王指导员果断地回答:“要活命只有这样!”

刘邦林又装模做样地申辩着:“万一……”王指导员特意“啪”打了他一个耳光子,又扫视了一下警察那些恐慌的脸,冷冷地说:“谁走漏了风声,我就要谁的心肝肺下酒!”后半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刘邦林捂着脸,低下了头。其它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象丧家犬,默默地离开了红石砬子。抗联战士们,从马背上取下棉衣、布匹,欢天喜地地消逝在密林中。

 

        讲述人:丁富贵,男,59岁,汉族,清河镇

        流传地点:清河镇

        搜集整理:丁思文

      发表于:《关东山故事》

     丁思文,男,汉族,35岁,高中,清河法律司务所所长

老岭是集安群山的脊梁,岭北的高山沟涧,形成了一个很长的大沟,从沟门到沟里,有六十多里长,沟里又有倒木沟,大小黑从沟,陈沟等,这些沟里都长着一抱多粗的原始森林。在老林子里头,是成天看不见日头的。在这大沟里,就是红军第二团的活动根据地,第二团的团部就驻在陈沟。

大清沟从沟门,到沟里,里里落落的压些窨子,这就是在沟里种山坡地的贫苦农民住的。

从大清沟门往里走,约有五六里远的地方,有座横贯山间的大桥,这就是有名的天桥。

天桥下头的路洞山腰上压着一间低小的地窝棚,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从那地窝棚出来一个人。他穿着一身五颜六色,补钉落补钉的,已经开了白花的破衣裳,脚上穿了一双露着脚指头的破胶皮鞋,他连头都不肯回一下,急急忙忙地往沟里走,他老远就看到,在陈沟门的山坡上,有一个农民在打柴禾的人,象看到了他似的,把打好的柴禾,捆一捆挑下山坡,迎头朝他走来。

“老乡,你要上哪去?”挑柴禾的人说着放下了担子。

“我上沟里找马班长,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他。”从沟外上来的那个人从容地说。

“好,我领你去找。”他挑起柴禾担子,领着他直奔陈沟沟门的墙子而来。“来啦”李恒春听这熟悉的声音,说话的这个人准是马班长。

“啊!马班长!”李恒春一看正是那个膀大腰粗的马班长向他走来,便喜笑颜开地招呼着马班长。“来!到屋里唠吧!”马班长一边说,一边拉着李恒春的手往墙子里走去。

李恒春到里屋刚坐下,连额角的汗珠都不顾擦,忙对马班长说:“听说沟外的警察队,明天要来剿陈沟,你们可要准备一下呀!”“我们从心里感谢你呀,为我们红军跑这趟腿,你太辛苦啦!”马班长一边说一边给李恒春倒了杯开水,接着又向李恒春说:“来,我再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同志是三连的蔡指导员。”李恒春顺手指看去,是一个中等身材,胖呼呼的精神十足的人,他正在那里看着一本书,他听马班长这么一说,也就放下了书本,走近李恒春身边,俩人握了握手。蔡指导员说:“你就是天桥下面住的李恒春吗?冷啦吧?”

“走道哪能冷呢?”李恒春忙说。

“警察狗子要来打,咱们红军不怕,希望老百姓们也不要怕,我先领你去看看咱们的武器吧!”蔡指导员整整手枪背带,领着李恒春走出屋。李恒春看到三三五五的红军,蹲在一个灶坑洞边,原来他们是用保险盆子做饭吃,(做的都是整苞米粒子)他又看看红军使的枪,是和警察用的一模一样,光三八轻机枪,就有三十多支,心里头才亮堂起来。

李恒春吃完午饭往家走,他一边走着一边想着,红军和我们真象一家人一样,他们吃苞米粒子,给我细粮吃(病号饭)。蔡指导员谈得对呀!打倒日本鬼子,就都有福享。我怎么也得帮红军使劲呀。李恒春亲眼看到红军战士们生活的情况,想到他们吃饭连点咸菜也没有,心里很不好过。决定要把自己家的咸菜送给红军吃。这天,他又去给红军送情报时,为红军战士们挑去了他家中仅有的一点咸菜。

李恒春把警察活动的情况,告诉给红军后,他又对马班长说:“把这点咸菜倒哪里,我好把水桶挑回去。”“你费到心啦,比我们吃菜都香,请你拿回去吧。”马班长表示红军决不收下他这仅有的咸菜。蔡指导员也耐心地对李恒春说:“你想想这些咸菜。给红军不顶事,可是你一家,一年的菜就没有啦!”“你们就着咸菜多吃饭,打日本鬼子不是更有劲吗。”李恒春坚决要给红军吃。

“我们红军吃山芹菜、木耳、蘑菇,菜有的是,一点不困难。”蔡指导员说。

“这老冬天,哪有那些咸菜,不留也得留。”李恒春说到这扭身就走。

“你回来,你撂这,我们还得送去。”李恒春一听马班长说还得送回去,站住了,脸上表现得不太好看。

“你走吧,我们收下啦。”李恒春一直听蔡指导员这么说后,才高高兴兴地往回走去。谁知李恒春刚到家不一会,马班长把方才送去的那挑咸菜,原封没动的送了回来。李恒春感动地说:“这真是咱穷人的队伍,秋毫无犯啊!”

讲述者:李恒春,男,89岁,集安镇

采录者:李延鹏

采录时间:1983

采录地点:集安镇

   流传地区:集安县内

   

一九三七年,中国抗日联军(红军),第六团在二道崴子把伪军骑兵第七旅高团的教导队缴械后,胜利地转移到距离头道崴子大约有五、六里地的高丽河村驻下,为了庆祝这次伏击缴械战的大胜利,杨司令把行匣子(电话)挂在伪军的军用电话线上,摇了一下手摇发电机的摇把子,很快就把头道崴子伪警察署要来啦!

“你是哪里?”听筒里传来了对方的话音。“你是头道崴子警察署吗?”杨司令问。听筒里接二连三的答复着“是,是”“找你们孟署长接电话,”杨司令命令式的对他说,那个接电话的警察狗说,“我就是,你是哪里?”“我是杨靖宇,”“啊!红军杨司令?!”听筒里传来结结巴巴,忐忑不安的声音,我……我们愿意投降。“狗熊!谁叫你们投降啦!你好好听着明天给红军送慰劳品来,不然明天晚上去剿你们的狗窝,”杨司令话音刚落。孟署长接二连三地回答“好!好!得令,我们一定照办——”孟署长呆若木鸡似的再也听不见话筒的声音啦。

头道崴子的警察狗子,花费了一宿的工夫终于在三月十七日早晨把慰劳品准备好啦!

说也奇怪!那些警察狗子,一听到红军杨司令的名字都心惊胆寒,往日的威风都一扫而光了,连那个腰绑扁担横晃的孟署长也变了样。一身农民打扮跟着拉大米,猪肉等物的大车,从崎岖的道路上,象丧家之犬一们低着头,一步一步地走着。他往日连骑马走路都嫌累,今天也不叫累啦,但他的头部汗水直流,这说明不是累的就是吓的!

 

讲述者:李恒春,男,89岁,集安镇人

采录者:李延鹏

采录时间:1983

采录地点:集安镇

   流传地区:集安县内

一九三三年腊月二十九这天,住在小底沟的董长发正在山上打柴。他拿着镰刀唰唰一口气割了阵刚直起腰,正好看见从山梁上下来一伙人,个个穿着老百姓衣服,腰里都别着手枪。董长发心里说不好,撒腿就往回跑。在半道上,他碰上了本屯的张大胆。董长发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大胆说:“不不好了,胡子又下山了。”说完又没命地往回跑。张大胆虽然大趔趔,但也怕胡子,听长发一说,也赶紧回了屯堡。

长发一进屯,就喊:“不好啦!山上下来胡子啦!快猫起来呀!”他这一喊,小底沟上上下下一百多户都慌神了,有的人家上了马棚顶上,有的人带着家口躲了。长发一家也上了苞米仓子,张大胆两口子也领着孩子钻进了菜窖,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小村子,转眼变得冷冷清清了。

张大胆趴在门往外瞅,嗬,真来了,三个一帮五个一伙儿,连弯儿也没拐直奔屯堡。走在前面的车轴汉,正朝自己家走来,张大胆赶紧回头附在他媳妇的耳朵上说:“偏富他妈,你管咋地可别咳嗽呀,来啦,”说完回过头来又往外张望。他媳妇听说,吓得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就看前边的车轴汉走到房门口,轻轻地敲了几下,边敲边叫“老乡,老乡,”敲了几下,听没有动静,回过头跟那几个说:“没人,原地休息。”

张大胆眼睛盯盯地瞅着:一个大个儿坐在他家门口的木头沿墩子上,叭嗒叭嗒地抽烟,别看张大胆大大趔趔,这回可看出点门道,他心里琢磨,真怪,胡子都抽洋烟卷儿,还没看见有抽旱烟的。胡子进屯鸡飞狗跳墙,这帮人咋连屋里都不进呢?

张大胆的孩子,在菜窖里长时间看不见个亮,憋得透不过气来,冷丁“哇”地一声哭了。大胆媳妇哄也哄不好,吓唬也吓唬不住,急得团团转。忽然,窖盖子轻轻掀开,有人亲切地喊:“老乡,老乡,出来吧,我们是东北人民革命军。”

一道阳光,射进了菜窖,张大胆在背影里一瞅,就是抽烟的那个大个儿。他说:“老乡,把孩子快抱上来吧,别哭坏了。”大胆媳妇一听要抱孩子,忙说:“老总,你们高抬贵手吧,我们都是穷人。”

“我们是杨司令的队伍,专打东洋鬼子的,别害怕,快上来吧。”那个大个儿说着,顺手从背包里掏出一只红底金字的胳臂箍。上面写着:“东北人民革命军”大胆常看唱本,识几个庄稼字,过去他就听人说,杨司令的红军都戴这样的胳臂箍,大胆这回见实了,伸手抱过来孩子,递给了那个大个儿,领着一家人出了菜窖。

说也怪,那孩子到了那个人的怀里,不哭也不闹,还嘿嘿地笑出了声。那个大个儿把孩子交给大胆媳妇,指着身边的车轴汉,对大胆说:“这是俺的支队长刘志强,”刘志强队长笑呵呵地握住大胆的手说:“红军和穷人是一家,别害怕。”天太冷啦,快把大家请回来吧,

大胆扛架梯子,领着红军战士把猫在苞米仓子上的董长发家,躲在马棚顶子上的邻居喊了下来。乡亲们听说杨司令的红军来了,都又回到了屯堡。

大胆媳妇扒了一盆火炭,放在炕上,叫刘队长烤着火和大伙唠嗑,刘队长问道:这屯里的乡亲,咋都跑了?大胆长出了一口气,说:“咳,刘队长你不知道,咱们小底沟前天来了一帮胡子,在屯里闹腾了一天一宿,昨天临走,把西头老周大娘的儿子长福绑票了,刚才你们从山上下来,俺还寻思是胡子呢。”

“噢”刘队长皱了皱眉头。“这股胡子叫什么名?”

“南山好。”

“打他个兔崽子!”大个儿气得从长条橙上站起来。

“对,和这帮家伙要周大娘的儿子。”

红军战士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就听院里传来一阵哭声。门“吱呀”一声开了。大胆媳妇搀进来一个老大娘。头发蓬乱,两眼红肿,老人进屋,握住刘队长的手说:“听说你们是红军,是杨司令带的兵,红军可行行好吧,救救俺的儿……”老人说着又哭起来。

刘队长把火盆往周大娘跟前挪了挪。说:“大娘,你放心吧,有我们在这儿,就能救出你儿子……

周大娘心里着急,还没等刘队长说完,就抢过话头:“你们可得紧着点,他们和我要一口猪,看我圈里空了,宽限我一天,今个天黑他们来,我还没有猪,我可上哪儿去弄啊”老人说着又伤心地哭了。

刘队长的两只黑眉毛皱皱着,象两只蚕往一块堆爬。他把衣裳扣子解开,露出斜插在里边的镜面匣子。战士心里的怒火早憋不住了。一看队长这个架势,个个心里乐得直蹦。

可是,刘队长又把钮扣慢慢地扣上了。

下半晌,周大娘的猪圈里不知道啥时候,圈进了一口揣崽的母猪。半天没喂食了,饿得拼命怪叫。眼擦黑的时候,果然从山背后过来一伙人,东张西望,他们没直接进村,拐了个弯,钻进了小树林。就有一个人,直奔屯堡走来。等他走进周大娘院子,一听猪叫,一头拱进院里,周大娘点着油灯,正抽着烟,只听,“光当”一声门响,闯进一个人。周大娘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手哆嗦得拿不稳烟袋。

那个人脸上带着一条刀疤:“老太太,是年猪舍不得吧,啊?昨天献出来,省多少事。”

周大娘气囔囔地说:“再舍不得也得要儿呀……。”

“嘿嘿,……”这个家伙奸笑了一声,抹身又出去了。

汪汪,汪汪汪。远处传来一阵阵狗咬声,周大娘仄楞起声朵听,院里响起“嘎吱嘎吱”的踩雪声。门,“光当”又一响。刚才走的那个刀疤脸又回来了。还跟进来一个麻面胡子。周大娘一眼就认出来,他是“南山好”。这个胡子进门就噜嘟个脸说“老太太,我‘南山好’说话多咱都不放空炮,说来就来,不误时辰。”

“我儿呢?”

“你儿?你儿枪法打得那么好,留在你身边顶屁用,我收下了。”

“不行啊,他叔叔不让。”

“南山好”一听火了。立瞪起眼珠子,“他叔叔是谁?”

“我!”门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个车轴汉,身后跟个大个儿,这个人说话声虽然不大,可挺硬,把“南山好”吓了一跳。“南山好”觉得不对味,和那个刀疤脸刚想掏家伙,就见那个大个,左右手两只匣子一亮,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南山好”和刀疤脸。

“嘻嘻……”“南山好”不吃眼前亏,试探地问:“兄弟是……

“红军!”

“啊?”“南山好”脸白了:“小人不知,冒犯冒犯。”

“周大娘的儿子呢?”

“在、在……”“南山好”给刀疤脸递了个眼色。刀疤脸点头哈腰:“我这就去请回来。这就去。”说着退了出去。等他回来的时候,长福随后跟了进来,刀疤脸又告诉“南山好”红军把咱们那帮人都看起来了。“南山好”一听。脑门就冒汗了。

“南山好”

“有”

刘队长接着说:“杨司令念你打日本,和红军井水不犯河水,要不早收拾你了。”

“是是……

“没成想你今天祸害起老百姓,抢老百姓,抢老百姓就是破坏抗日,再干这种事别说我们不客气了!”

“不不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吃的明天又是过年,不得已,下不为例。绑票嘛,那是财主‘二八月’出的主意,‘二八月’说老周太太的儿子能打猎,枪法好,多收罗几个,胳臂粗,力气大,红军要吃掉你们也没地方下口……

刘队长哼了一声,吓的“南山好”不敢说了。“再别听‘二八月’的挑拔!”

“是是。”

“当红军志愿。只要你们不祸害老百姓,红军不会找你的麻烦。没吃的,没用的,向日伪军、地主老财要,那才叫本事。”

“是是。”

红军撵走了“南山好”,救回了周大娘的儿子,长福的事儿,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从沟门到沟里,上上下下,百十来户人家都回来了。屯里的人三个一伙,五个一帮,从沟里上来看红军,就象四月十八赶庙会一样,小底沟一下热闹起来了。

后半夜,战士们都睡着了,屯堡里鸦雀无声。只有刘队长还坐在火盆边上抽烟。他想起了“南山好”的一句话:“明天是年了”是呀,明天就要过年了,老乡缺吃少喝,怎么办呢?队伍上也得存点粮食,他一下想起破坏抗日的“二八月”,唰的把钮扣解开,露出了镜面匣子。

天亮了。屯里人发现红军走了。张大胆和董长发说:“咋不给大伙一个信儿,就没影了?”

董长发说:“我看红军是有事儿,刘队长昨晚还说要和咱们一起过年呢。”大伙正在猜疑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红军又回来来了!”长发和乡亲们一听,呼拉都跑出来。只见刘队长拿只红缨鞭,坐在耳板上,赶着一辆大车进屯。大车上晃晃悠悠,装的象座小山。红军战士前呼后拥,都扛着袋子。张大胆上前说:“刘队长,你还会赶车呀?”刘队长从车耳板上跳下来。说:“我是车把式出身哪!”大胆又问:“这是拉的啥?”一个战士抢过话头:“给大伙办的年货。”小孩子一听年货,都围上来了。大胆楞了,“刘队长这……

“这是从‘二八月’那办来的。大伙交的出荷粮,‘二八月’给小鬼子杀的猪,都叫咱给搬腾来了。”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大人小孩都跑出来看。人越来越多,都在乐呵呵地议论:

“刘队长想得可真周到,”

“杨司令的队伍嘛!红军昨天从山上下来,咱们当成了胡子呢,嘻嘻……”刘队长看人来齐了,清了清嗓子对大伙说:“乡亲们!这些东西都是‘二八月’剥削去的,他是中国人,可是胳膊往外拐,咱们用血汗换来的。”边说边指着车上的东西,“他硬要给鬼子吃,这回,我们替大伙要回来,给乡亲们过个年。今后,大伙要齐心,抱成个团打日本!”

“好!”人们高兴地拍起了巴掌。

刘队长派好了岗哨,和大胆,董长发,还有几个战士,给乡亲们分米,分面,砍肉。屯里人象赶集似的,热热闹闹分完东西,战士们就叫各家抢走了。有的战士给老乡劈柴,有的给乡亲们挑水,有的在扫院子,各家各户也都忙活起来了,忙活得最欢势的是妇女,灶堂里烧的红通通的火。烟筒轻轻飘着烟,锅里飘着肉香,屋里传来了剁饺馅的梆登声。刘队长听着梆登梆登声响,闻着飘来的香气,心里挺满意。他查完哨一进屯,看见周大娘挂着眼泪花子,眼盯盯地瞅着自己,看样子在那已经站了大半天了。周大娘扯住刘队长的手,说:“志强,你累了一天一宿,该歇歇了,上大娘家过个年吧。”

刘队长乐呵呵地跟着大娘回家吃饺子去了。

 

讲述者:曲福仁,75岁,男,汉族

采录者:闵守礼

 点:榆林治安沟里三队

 间:一九八二年

   流传地区:集安县内

   

康德六年二月间,我被日本鬼子抓进了长白山的一个老林子里,这个老林子可深了,一色是些一抱来粗,茂古参天的大树,呆在林子里望不见天。

日本鬼子在这里开了个露天煤矿,可沟桶子都是抓来的劳工。我到那里一看,心就凉了,心寻思,这下可再也见不到老婆孩子了。日本鬼子拿咱中国人不当人待,光让劳工干活可不管工人的死活,哪天都有进煤坑砸死的。只要进了这个老林子就别想跑出去,两山夹一沟,沟门就是日本守备队的大炮楼子。四外圈三步一个岗,五步一个哨。就是跑出去,钻进老林子,十有八九都得走麻达山,不是饿死就是喂山牲口。

算是老天有眼,好歹没把我分配在坑里挖煤,叫我在坑外面搬道岔。搬道岔虽说比下煤坑保险点,可这亡国奴的气天天都得受。不管刮风下雪,天寒地冻一站就是一天,看见小鬼子过来,就得赶紧打立正,不相应就挨一顿鞭子。

有这么一天,天刚蒙蒙亮,我接班刚刚两袋烟的功夫,一晃从道边几个破轱辘马子上面跳下三个人来。看不清模样,只见那三个人悄声轻脚地朝我走来。

怪事,是小鬼子?不像,他们是不会往轱辘马子里钻的。是二狗子?也不像,是不是胡子来了?我立时觉得头皮一唰唰的,头也挺老大。

胡子什么样我没见过,光听老人们说瞎话里的大马胡子,猪齿獠牙,满脸大胡子。想到这我刚想拔腿跑,只见那三个人几步就窜到我跟前,我心里寻思,这下可完了,准得叫大马胡子给忙呼了。我也没敢正眼看他们的模样,又一寻思,干脆豁出来了,不能等死,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喊老乡,听听语声还挺温和的。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挨个瞅了一遍,噢!都是老百姓穿戴,鼻子眼睛都长在原位,脸也挺光滑,不是大马胡子。

这时我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是抓来当劳工的?”不是“那你们是干什么的?”对面的那三个人向四外圈望了一眼,一个大个子年轻人,有三十四五岁,宽脸大耳的,山东口音,他走上前先跟我搭了腔。

“老乡,我们是抗联部队派来的,到这里看看鬼子有多少机关,有多少人马,瞅机会消灭他们。”我听说是要来打鬼子的,胆子也就更壮了。赶忙问:“就凭你们几个就能打过他们?光鬼子就得极好个武艺能拿下来呀。”“老乡,我们抗联是穷人组织起来的队伍。”靠穷人?没等大个子山东人说完,我就急了,我可是最穷的人,老婆孩子盖不上一床被。嗨!干脆你们看我够个什么材料,能干点什么,就吱个声。他们三个互相瞅了瞅,大个子山东人说:“老乡,你能不能帮我们想办法带几个人进来?”这下可把我难住了。我一合计有了,再隔七天就该轮到我出工到林子外往回运粮食。你们可随老百姓一起送粮盐,等二狗子一到,你们就找茬起哄,二鬼子一发火准能把你们一块抓进来当劳工。

一转眼七天过去了,又轮到我到林子外去拉粮食。虽说是二月,可老林区还是滴水成冰,我们拉着手爬犁,傍晌才到林子外的那个围子。老远就看见那些送粮的百姓,围着火堆一边烤火一边骂,等走到跟前才听清楚:“真他妈的倒霉,都快晌天了才他妈地来,真拿老百姓是豆包不当干粮,依他娘的,再不来咱他妈的就拉回去。”

听口音就知道是大个子山东人来了。我们走近跟前谁也没跟谁搭腔,我故意凑到伪班长王大牙跟前加钢。“真不知天高地厚,还敢骂老总!”这时几个不知底细的老百姓,都有怕惹了麻烦,赶紧将粮盐交给拉粮的伪班长王大牙。赶着爬犁就往回跑。剩下山东这帮能有四五个人,还是嘟嘟囔囔慢慢腾腾的。王大牙一看就火了,连踢带耪,撇声拉气骂道:“唉呀我看你们是屁股后拔罐子,捉得紧,”这都是啥时候了,还他奶奶地磨磨蹭蹭。

这时山东人这一伙,故意将拉来的粮盐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掀在雪地上。王大牙一看急眼了,从腚后抽出了匣子枪,咧着个二寸长的大黄牙,骂道:“我看你们是皮子紧了,竞敢骂老子,来人哪!把他们全都给我捆起来进山当劳工。”忽拉一下子,一帮伪军围上来用枪逼着,将他们用一根绳一子串就串进了五个抗联战士。随后,又串进来四个,三次共串进来十二个抗联战士,都分散在各个工棚里,这块住三个,那块住四个,我也找了些知近的穷苦力,帮助抗联摸了些情况,十几天后,老林子里鬼子的人马,机关,伪军的岗哨,枪支,弹药全摸清了。

一天借吃晌饭的功夫,大个子山东人跟我说:“一切都查清了,今晚就要打炮楼了,你要心里有数,不要走了风声,我们拿下炮楼与大部队来个里应外合。”我一听要打仗了,忙问:“我能不能干点什么?”大个子山东人笑着说,“等战斗一打响,你想办法按排一下工人,别让他们往外跑,别叫枪子伤着就行。该干的你不早就干完了吗?而且干得还满好呢。”我立时又糊涂了,“仗还没打,你怎么就说干得满好呢?”大个子山东人说:“我们抗联能和这深山老林里的小鬼子搿亲宾还不是你给保的媒,拉的纤吗?”这时我才转过向来,原来我也能为抗联做事了,心里还真有点美滋滋地呢。

好容易盼到掌灯,照常吃完了晚饭,年轻没家没业的,总得花子跳舞穷欢乐一阵子,才睡下。我是囫囵身子躺在炕上,提着个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这天正赶上个月黑头,伸手不见五指,说也怪,我一点也不困,两眼滴溜滑,眼瞅着三星还有两杆子高就卡山了,突然啪啪靠北面响了两枪,接着就听劈力啪啦炒豆似的响起来,工友们一听枪响都吓得趴到炕根下,门后,探头往外看。两下接火估计能有半个多时辰,就听两声巨响,房子震得嗡嗡直响,只见鬼子的炮楼,火光冲天,工友们乐得直跺脚都说:“这下小日本可坐着抗联的大炮回老家喽!”

傍鸡叫时,老林子里所有的日本鬼子和伪军,死的死伤的伤,有口气都被俘虏了。矿工们愿意回家的回家,不爱回家的也都参加了抗联部队。

讲述人:刘振昌,热闹乡人,70

搜集整理:彭玉兰

   故事流传在清河热闹乡一带。

一九三二年,老岭山下有个村子,村子里共有十几户人家。村中有位年过七十的老赵头,老头身板很结实。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照样办”这个外号也真名副其实。当时年头,不论是皇军、国兵、伪军,还是抗日联军,他能用不同的话去对付。他每年下秋要上山采点药搞点山货等。

八月的一天,他照例背起背筐,拿着小镐上山去。他经常到霾太沟也就是现在的幸福沟。今天他奔这儿来了。他刚到霾太沟下,就听到不远处有棒槌鸟的叫声。他就朝鸟叫的地方走去。一直到沟里了,他想不能再往前走了,再走就到伪军驻的地方啦。别叫他们拣了“蘑菇”。这时只听棒槌鸟接二连三地叫了一阵。他又慢慢地往前走了一会儿。鸟叫声停了。他想这儿还能有棒槌?他左转右看地撒目了一气,什么也没见着。也累了。哎!坐会儿抽袋烟吧。

秋风一阵阵吹来,只听树枝的嘎吱声。树稍摇动,树叶象雪花似的不断地飘落到地上。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声音,他侧耳细听可听不清,他又靠近些,这回可听明白了,原来附近树丛中有座破庙,他只顾追赶棒槌鸟没有注意到这座破庙。声音就是从破庙里传出来的。原来庙里有几个为军头目在策划怎样消灭杨靖宇司令领导的抗日联军。只听一个说:“把那个赫赫有名的杨靖宇的脑袋拿来交给皇军,到那时候,你我就不是现在啦,吃好穿好住得也阔啦。”另一个接着说:“好!就按你的方案办。”

再说老赵头有个儿子叫赵刚在抗联是联络员,他平时装疯卖傻,东跑西颠没个准地方。

“照样办”听到伪军的话后就急忙跑回去找赵刚,正碰上赵刚在一棵野梨树下拣梨吃。赵老头就把霾太沟里听到的消息对儿子说明白,让赵刚快去报知杨司令得知。

杨司令的驻地在红石砬子顶峰,山很高,视野很开阔,并且东西南三面是悬崖硝壁,只有北坡一条路可通山顶,离山顶几丈高的地方得扯着野藤才能上去。山顶平坦,靠左侧有棵很高很粗的松树,站在树上可以观察到山下的一切。

赵刚接到他爹得到的情报,就急奔红石砬子去了,来到山下,松树上放哨的把他接到山顶带他来到杨司令跟前。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杨司令递过水壶,他喝了几口便把他知道的一一报告了杨司令。

天快黑了,杨司令和朱师长研究了一下,制定了作战方案,命令全体战士做好了战前准备,又让赵刚带路作向导。兵分三路,一路奔霾太沟掌顶峰,一路去堵霾太沟中腰山口,杨司令亲自带领一路分为两队直插伪军驻地左右两翼。

天刚亮,杨司令的部队便把伪军包围了,伪军早早开饭,饭后便集合队伍开拔,黑压压的三四百伪军伍刚站好队,一个大摇大摆的伪军头刚站在队伍前训话,突然一声脆响,接着子弹象冰雹似地落到伪军队伍头上。再看伪军就象山草驴子一样扑通扑通倒了一大片。剩下的一看不好,就往沟门跑去,没想到在沟中腰就让抗联战士给掐住了,掉头又往回跑,简直就是天兵天将,抗联战士又突然出现在前面,东西南北四面被围,没死的一看大势已去,只好在一片“缴枪不杀”的喊声中乖乖地举手投降。就这样,一支三四百人的伪军队伍被干净彻底地全部消灭。为当地百姓除去了祸害。

讲述者:王彬,59岁,男,农民

整理者:殷广春

   地址:板岔村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刚下过大雪。连绵起伏的老岭披上了厚厚的棉被睡着了。可山顶上苍翠的青松没有睡,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瞭望着远方——它们在给抗联战士站岗放哨哩!

自从杨司令率领抗联来到这一带,日本鬼子可就象热锅里的蚂蚁,日夜不得安宁啦。这天,日本鬼子又从村子里拉出来两个中年汉子。日本翻译威胁着说:“派你们给杨靖宇送一封信,今天必须返回。为了回来的时候不迷路,你们走一段路在树上刻一个记号。见着了杨司令,叫他亲自写一封信来见我。不然,把你们全家统统杀了!”

这两个人,一个方脸儿,一个圆脸儿,都是老实巴脚的庄稼汉子,受了日本鬼子不少气,听说叫他们给杨司令送信,心里一核计:这不是叫咱们去探路嘛,两个人一商量,好!将计就计,正好给抗联送个信儿,可别叫同志们吃了狗日的亏。俩人商量好,绕沟走岔,上老岭去了。走哇走哇,大雪插裆深,累得两个人汗水淋淋,棉衣都湿透了。估摸绕开抗联挺远了,才顺着岗梁往抗联营地走来。两人人只顾赶路,不知什么时候,两个穿黑棉衣的人,握着钢枪跟着背后。当他俩站下来喘气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当了“俘虏”。那俩个人用枪指着他俩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大雪天往山上跑?”“我们……”方脸的刚想说:“要见杨司令。”圆脸的在一边踢了他一脚,方脸的赶忙改口说:“俺们是弄冬青被俺们弄完了,你们上那面山上找吧。”说着,指了指相反的方向。两个人瞅着瞅着,心里犯了嘀咕:人家都说杨司令就住在这个山上,他们莫不是……看那和气样儿肯定是好人。于是圆脸儿的忙上前说:“老兄,你们……”“我们是抗联的!”“俺是山下屯子里的,有要紧事要见杨司令。”方脸儿的早忍不住了。

战士们听说山下老乡来了,都争着抢着拉着他俩的手问长问短,给他俩拿干粮吃,烧开水喝。真象久别重逢的亲兄弟一样哩,战士们听说山下的鬼子想送死,个个摩拳擦掌,高兴得蹦呀跳呀,那高兴劲就别提了。

待了一会儿,一个战士过来说:“老乡,杨司令请你们去。”当他俩弯腰走进木屋时,只见杨司令早伸出双手笑嘻嘻地迎了出来。等大伙都坐下了,杨司令笑着问:“这大冷的天,上山来有什么事呀?”方脸的忙把信递过去,着急地说:“杨司令,你们快转移吧,日本鬼子要派大兵来围剿,叫俺们来送信,实际是探路,俺想正好给你送个信儿,又怕被鬼子看准了道,才转弯抹角上山来的。”

杨司令看了看信,把它放在火炉里,微微一笑说:“谢谢你们啦,老乡。都知道了,你们放心地回去吧。”两个人看着杨司令满不在乎的样子,楞了半天,才慢慢转身出了门儿,可刚跨出门槛,又站住了。杨司令走上前问道:“还有什么事吗?”圆脸儿的说:“鬼子说,还要你的回信。要不,就把俺俩全家杀光。”杨司令听了哈哈大笑,回头对文书说:“好,给写个信儿,客气点儿,多说几句过年话!”文书刷刷点点写完了信,交给他俩。俩人还是不放心地望着杨司令说:“杨司令,您可多保重啊!”杨司令坦然地笑笑说:“好,好!快回去吧,看天黑了道不好走。”

掌灯时候,两个人回到了屯子里。站岗的鬼子把他俩带到翻译跟前,他们把信递了过去。那翻译没看完,就气得象疯狗一样红了眼睛,嗷嗷叫,你猜那信上怎么写的?

抗联坐高山,疯狗围着转。派来两奸细,偷把情况探。鬼子小日本,白费狗心肝。有胆上山来,送你回西天!

讲述者:宋庆伦,男,65岁,台上乡农民

整理者:1982年

采录地点:台上乡

   流传地区:集安县台上乡一带

一九三七年八月间,正是农民割地的时候,住在老岭脚下的农民,一心扑实地想给红军筹集些粮食送到山里。小鬼子怕老百姓把粮食送给红军,实行了封锁政策。派“黑狗子”死死地地看守,企图围困红军。

神出鬼没的红军和老百姓是心心相连,为了粉碎敌人的封锁,红军和老百姓,不断派人出探互通情况。

有一回,太平村的农民,不顾敌人的层层封锁,千方百计地背着鬼子和警察,给红军偷偷地筹集了整整两大马车的粮食。晚上就准备给住在砬西岔,沟里的红军三连送去。

事情真不凑巧,偏偏叫村里的一个人送外号“刘快嘴”知道了。刘快嘴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大闲人,成天摇晃着个脑袋,总想在鬼子面前买好,老百姓看见他,都很气愤。

这天上午,太平村村长刘长礼,听村里二毛报信说:刘快嘴一大早就到榆树林子去啦,刘长礼一琢磨,知道事情不妙,他一面派人到“砬西岔”给红军送信,一面又派人把放在三道沟里的粮食,尽快转移到别的地方。

果不然,刘快嘴跑到榆林街警察署去报告了。鬼子小队长村尚,亲自带领三十多个警察直奔太平村警察所来了。一进村,刘快嘴就领着村尚这帮人来到三道里“起粮”。

进沟一看,粮食不见了,刘快嘴撒汤了。村尚气得脸一沉,把刘快嘴臭骂了一顿。

刘快嘴心想,粮食明明放在这条沟里,就这么一会的工夫,粮食就不见了,真他妈的见鬼。寻思了半天,回过头对着村尚笑了笑说:“太君,你放心,我的保证,粮,粮食的拿来出来。”说着就把手附在村尚耳边说了些什么。村尚把眼珠子转了一转,呲着牙笑了一笑,说:“快快的,嗯?”

刘快嘴象条狗似的,应了一声,说:“太君,放心吧!”

不一会,刘长礼跟着一个警察来到村尚眼前。村尚咧着个大嘴说:“你的什么干活?”

刘长礼赶忙说:“太君来了,我去给太君和弟兄们弄点饭吃!”

“啊,你说得很好。”说完了瞪着个绿豆眼瞅了瞅刘长礼说:“粮食哪边有?”

“粮食?啊,粮食山上少少的有。”

“哪边?”

刘长礼指了一指山上没割完的谷子说:“那边的有。”一边说着,心里说着,心里核计,这刘快嘴哪去了呢?正寻思着,刘快嘴,领着二十多个警察,赶着大车把粮食拉到警察所门口。

村尚看到了粮食,高兴地笑了笑,回过头说:“他的,”指刘长礼说:“好人的不是,押起来!”

刘快嘴斜愣个眼看看刘长礼,对村尚说:“太君,我家饭的做好了,只要粮食到手,这就好,吃饭去吧。”

村尚一边笑着一边跟着刘快嘴就走了。

警察班长王大元看着押走了刘长礼,村尚又叫刘快嘴请走啦。心里很气愤,又一想,这些粮食怎么样才能给红军保存下来呢?还是想办法问问村长刘长礼,回头对兄弟们说:“走!咱们都到马家馆子吃饭去,你们要吃什么,咱就来什么,我请客。”

这些警察一听说班长请客,一哄就拥进了马家馆子。一边说笑,一边划拳就喝起酒来了。王大元把他们安排好吃饭了,出门就奔警察所来了。

刘长礼在警察所里,寻思这二毛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呢?正在这时,就听门外有人说:“老李,我来换你吃饭去吧!”

“班长,你吃完了吗?”

“吃完了,你快去吧,让兄弟们多吃多喝,快去吧!”

刘长礼顺窗缝往外一看,正是王大元。

王大元看着那个警察走了,走进屋说:“老刘,你受委屈啦!”

“受点委屈不要紧,你看没看见队伍?”

“队伍?”

“啊!二毛去半天啦。”

“太好啦,”王大元边说边往村外瞅,一看,沟里下来一群人,回头对刘长礼说:“老刘,你看!”

刘长礼顺着老王的手往沟里一看,嗬!一个个像飞了似的,直奔村里来了,这时,刘长礼存在心底的一块大石头算放下来了。

等红军连长张万走到跟前,刘长礼刚要说话,张万说:“情况,我们都知道啦,你们就不要出来啦。二排长!”

“到!”

“你带领二排,到马家馆子,尽量不要放枪,要节省子弹,我到刘快嘴家去,动作越迅速越好。”

连长张万从刘快嘴的后院摸了进去,往里一看,村尚长拖拖地躺在炕上,像条死狗一样睡着啦,刘快嘴,刚想划火点烟,一抬头,地下站了两个人,一下把刘快嘴吓呆了,刚返过来劲。就看连长张万说:“我代表人民除害,要你们也没用。”当,当就是两枪,结果两条狗命,回头又来到马家馆子,一看,一个也没跑掉,都缴了械当了俘虏。

太阳还有一杆子高,张连长领着队伍,押着俘虏,赶着大车把粮食拉进了山里。

讲述人:曲宝仁,男,75岁

整理者:闵守礼

时间:1980年

   地点:榆林治安

   

 

这年秋天,红军在长岗消灭了鬼子的四十二团,就在东岔沟里扎下了大营,休整了一个来月。

有一天杨司令得到了情报,伪军从通化开往集安,目前已到了头道崴子,杨司令就想:三十二团到集安去,有两条道,一条是老爷岭,另一条是文字沟岭。老爷岭地势虽然险要,可比不上文字沟有利。想个什么办法能把三十二团牵到文字沟岭来呢?他跟同志们一核计,有了,先用一小部分兵力由副司令魏拯民率领去破文字沟围子,将它一军,三十二团在东北的讨伐队里是有名的,装备好,人整齐,从官到兵都牛虎地了不得,准上钩。

核计妥了,杨司令召集了个大会,就问:“同志们!这一个月来休息好了没有哇!”战士们早就闲得手痒痒了,一齐说:“早就休息好了!”杨司令笑了,接着说:“那好,同志们就把刺刀磨磨,日本鬼子又送上肥的来了,准备吃肉吧!”大伙一听都笑了。杨司令这才说:“伪军三十二团,在东北的讨伐队里数第一,这回刚从奉天调来,专想找咱们打。还有山林警察队,五百多人帮他们。大队部决定:坚决吃掉它……”

部队带上了五天的给养,下晌就出发了。埋伏在文字沟岭上关门墙子一带的大道边,一溜有五、六里地长。

天黑了,文字沟警察所抓了一个老百姓到岭上探视,名叫王文堂,副司令魏拯民说服他,让他带着一部分部队下了山,王文堂叫开了围子门,一个战士挥刀刺死了看门的警察,战士们呼啦一下冲了进去,没用吹灰之力就缴了警察所的全部武装,魏副司令按照杨司令的决定,又把部队带出了文字沟围子,埋伏在天桥沟门王八坑一带,准备抄三十二团的后路。

红军这一破文字沟,可把三十二团惹火了,真的就奔文字沟来了。可就是不知红军的虚实,走走探探。停停走走,百十里的路晃了三四天。

三十二团这一慢走,可给文字沟岭埋伏着的红军战士们添了不少麻烦。那时虽说是秋天了,可绿叶还不太黄,深山老林子里,小咬、长腿蚊子,草爬子,一齐向战士们进攻。战士们在道旁的草棵里,一点也不能动,大路上,出殡的,娶媳妇的,人来人往,都没有发现红军。时间长了战士们身底下的凉地都给捂热乎了。

第四天下晌,三十二团进了魏副司令的卡子,到了文字沟,可是没敢在当天走,就住下了。天傍晚,杨司令把行匣子挂在电话线上,听三十二团和集安城里通电话。三十二团说带的给养不够了,从文字沟到集安,说不定还有仗打,要求县里给送些现成的东西来。县里说马上打饼,当夜送到。杨司令一听,心里说:“好哇,咱们再来个一箭双雕:收下你的饼,再把你三十二团快点引上来”。当时红军埋伏在岭北坡上,杨司令又派了一部分部队埋伏在岭南坡的小青沟,果然到了半夜,开来了两辆汽车,红军战士们啪啪几枪,就把押车的警察拉下来了。红军也没再打,就叫一个警察快回去,找一个近村子给县里打电话,就说汽车叫红军打了。那警察吓得赶去照办了。

这天晚上,三十二团和村警察队本来讲要明天早晨两边同时开饭,同时出发。可是到了第二天早晨,伪军都吃完饭了,山村警察队才点火刷锅。三十二团的团长火了,找着警察队的队长就问:“你们为什么才做饭?”警察队长原是怕被红军打着,有意这样安排的,却说:“我的部下传错了命令,把出发的时间传成做饭的时间。”那个团长说:“什么传错了,我看你是临阵脱逃!”警察队长说:“你们不是临阵脱逃,怎么不先出发?”伪军团长气得半天才说出话来:“上级命令你们给我们开道!”警察队长说:“你们是专门打红军的,我们不过是帮帮忙罢了,有能耐找红军去,跟我们逞什么章程!”叫他这一激,又加上听说给养在岭南坡被红军截去了,真是火上浇油,就说:“好!他妈的老子先走!”就集合队伍出发了。

日头刚冒红,伪军拉着大队上来了,杨司令见他们全都进了口袋,“砰!砰!”两枪,机枪就嗒嗒地响了,伪军还没摸清怎么回事,刚一乱群,红军的冲锋号又响了,埋伏在道旁的红军战士们三步并二步冲到跟前,把刺刀刺进了敌人的胸膛。

文字沟的山村警察队听到岭上枪响了,也没敢上去,急忙拔锅起灶奔文字沟后岗跑了。敌人一个团全被消灭了。光俘虏就有一百多,杨司令亲自给他们讲了话,又每人给了五块钱,叫他们回家,正说着,他猛丁从俘虏堆里叫出一个人,那家伙姓孙,杨司令说:“你这个人真是屡教不改啊!缴邵本良三次有你,缴警察大队有你,这回又有你,有再一再二,哪有再三再四的?”那家伙说:“大队长,你要是杀了我不过是一个人,可要是没有我,谁给你送五条枪来!”杨司令本来一肚子气,听他这么一说扑哧一声笑了,说:“下次再有你就饶不了你。“、”说着就要放他们走,这时,从伪军里走出一个孙连长,带着五、六十人,对杨司令说:“我们当走狗当够了。早想找你们也找不着,这回到集安来,可遇见你了,你就是把我们杀了也不走了。”杨司令答应了,把他们编在各小队里,才命令大队人马扛着缴来的枪支弹药撤回了长岗。

讲述人:刘长胜,男,50岁,农民

整理者:马犁

时间:1981年

   地点:治安

叭——叭——,激烈的枪声象抄豆似地爆响着,杨司令亲自指挥一支抗联分队在攻击着一个比自己的队伍多五倍以上的日本鬼子。敌人依仗兵力多武器好,多次向抗联战士们发动猛攻,阵地上一片火海,进攻的规模一次比一次大,在敌我双方主力量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敌人进攻均被红军粉碎,战斗在激烈进行着。

山城子当时叫大川,在这住着一个日本鬼子的警察分所,所长姓刘,和一名副所长带领着警察到处抓人给鬼子送子弹,那年我才十八岁,也被警察抓了去,和我一起抓到分所的还有一个叫孙山的小伙子,所长不客气地说:“你们两人把这几箱子弹送上山去,不许逃跑,跑了死了死了的,”瞧,所长把日本话都学来了。我们一人扛了两箱,所长派了一个警察护送我们上山,我们三人走呵走,离敌人阵地只有二里多路了,跟送的警察胆小,听见前面枪响激烈,空中不时飞来枪弹的声音,他说,一眼就望到了,快上去吧,我在这等着,我们走着走着,回头一看那小子吓得往回跑啦,这时候就剩下我们俩了,一合计,现在小日本还没发现我们,把子弹送给红军吧,子弹送给小日本,反过来杀我们抗联战士,抗联是穷人的队伍,我们主意一定,从新背上子弹,绕道向山后走去,100多斤重的子弹,我们也觉不出来多累,顺着山沟冒着呼啸的子弹往上爬,脸被树枝划破了,衣服被树枝刮碎了,我们全然不顾,一个劲地往上爬,当我们快到山顶时,这时候突然出现了四个抗联战士,站住:干什么的,我们把送子弹的经过一说,这四个战士乐得合不上嘴,一个战士用他的衣袖给我擦着脸上的血迹,一个说:现在正缺子弹,你可真是雪中送炭呀,这下山下敌人全包啦,我和孙山非常高兴,心里话: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把子弹送到前沿阵地,一个姓王的副班长说:感谢你们啦,你们下去歇歇,我们一定狠狠地打击敌人,我们说我们要回去了,一个班长说:副班长护送下山,战斗没有结束,有危险,你护送到营盘那儿叫他们绕弯回去。

副班长领着我们走了一个多钟头,来到了梨树沟,这里是红军的营盘,王班长说:你们歇歇,我上营部去去,我马上就回来,不一会王班长领着二个战士迎了出来,王班长说:老乡,杨司令要见你们,快跟我来,我们来到了营盘,有一个用木头支的小马架,在王班长指引下,我们进了屋,杨司令一见到我们,忙伸出两只热情的大手,拉住我们二个的手说:“快坐,你们辛苦了,为了支援红军打日本鬼子,你们连死都不怕,很值得我们学习的。”

我和孙山的心里更是激动,不知说什么了,只能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杨司令一边接待我们,一面分咐安排饭,不一会端上香喷喷的小米饭,用咸盐水盐的黄豆,小米饭也是刚脱下大皮,里面有不少小麸子,这在当时来说,也是最好的饭菜了,并且是用来招待客人的,这时传来消息说敌人象疯狗一样,战斗正在激烈进行,王班长说:杨司令要上山了,他还要指挥别的战斗,这是两张通行证,第二天清晨我们下山了,我们拿着通行证安全通过了封锁区,就被抓到了分所,不容分说,给我们好一顿打,追问我们把子弹送哪里去了?我们俩谁也不说,后来没有办法,又把我们当夜送到警备队,日本鬼子,手段残忍,灌凉水,坐老虎橙,吊起来打,那个姓孙的当时打得粪便都出来了,但我们始终抱着这个信念,“打死也不说”,经过五天的折腾,敌人没得到真实口供,只好作罢,把我们放了。这场战斗经过10个多小时激战,共消灭鬼子400余人,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我俩得到这个消息后,别提多高兴了,孙山拉着我的手说:兄弟呀,我永远也忘不了杨司令和他的队伍,能为抗日出点力量,就是死了也值得。

讲述人:毛云汉

整理人:王佐志

时间:一九八七年

   地点:集安丸都

   

一九三五年秋天,抗联连续破台上和花甸子村,拔掉了伪警察所,吓得敌人魄飞胆丧。驻集安的日本守备队顾问肖月,为了稳定局势,亲自带兵出征,跟踪杨司令,妄图一举消灭。

一天下晌,杨司令领着十几个抗联战士来到马蹄沟南山上,打算星夜袭击韭菜园子警察所,被一个汉奸告密了。肖月得知消息后,马上调动一些警察和守备队,团团把马蹄沟南山围住,要活捉杨靖宇。

马蹄沟南山,山深林密,藏十个八个人是很难找得到的,杨司令看到四面扑上来的敌人,便同十几个战士找个岩陡林密的地方躲了起来,他还亲自上到树上查看敌人的行动,准备天黑再走。到了傍黑天,杨司令发现敌人按兵不动了,他知道敌人是没有摸清抗联的人数,害怕天黑吃亏,杨司令轻蔑的一笑,骂道:“原来是群兔子胆的孬货。”便从树上跳下来,让另一个战士到树上放哨。过了一会,树上的哨兵告诉杨司令,说山下上来一些老百姓,还背着一些象麻柴一类的东西。不一会,哨兵又说山下点起一堆火。开始,大伙还以为敌人烧火做饭吃。后来火头越来越大,不断向山上漫延,火堆还越来越多,山前山后同时烧了起来。杨司令心里明白了:“噢,敌人是想要把我们烧死!”他便让战士弄水吃炒面,然后睡上一觉。他一个人躺在用树棵子搭起的床铺上,仔细地核计办法。

到了二更多天,山下的大火烧得更大了,火光也更近了,烧到了半山腰,从火中可以看到老乡不断忙活。这时,杨司令把大伙叫醒,把行动计划说了一番,他们各自脱下外衣,把枪藏好,扮成放火的老乡的模样,抱着干柴顺山坡往下林子中点起火来,他也同样在火光中忙活着,渐渐同上山的老乡混在一起,悄悄地说了真情。大伙都是穷苦人,知道杨司令领导的抗联队伍,是专打鬼子和警察的,谁也没吱声,有的还把头上的破帽头扣在杨司令他们的头上。站在下面催阵的警察,口口声声要烧死杨静宇。杨司令和十几个抗联战士,在老乡中间暗暗好笑。

半夜多了,满山着起大火,肖月才让催阵的警察把山上放火的老乡放回村去。他们万万没想到杨司令竟敢混杂在人群之中,还在路上打听了一下韭菜园子警察所的情况。到了小马蹄沟的沟口,杨司令领着十几个战士上山了。他们回头望着沟里山头的大火,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杨司令他们上了山,顺着马蹄沟东岗向韭菜园子围子奔去。到了韭菜园南山,杨司令让两名熟悉道路的战士下山,趟过新开河,又巧妙地越过村头岗哨,悄悄向围子里警察所摸去。他们刚来到警察所门口,屋里的灯就亮着,杨司令他们隐蔽到墙底下查看动静,只见屋里灯亮着,杨司令便让两个战士去看看。两个战士爬到窗前一看,只见屋里只有四个人。三个警察正在呼呼睡觉,警察所长赵蹶子在过大烟瘾,正是打击的好机会。两个人把手一摆,杨司令他们忽拉一下子来到门前,一脚把门踢开,冲进屋里,缴了四个人的枪支弹药。三个警察吓得围着被缩在炕上,赵蹶子也吓得魄不附体,全身都抖擞到一块去了,一个劲地求饶。杨司令先是警告了他,然后让他给抗联战士拿出一些衣服穿,最后又对三个警察讲了一些抗日救国的道理,才把他们反锁屋里,悄悄撤出围子。当肖月得知杨司令借着他用火攻的机会逃走时,杨司令正和活动在腰营一带的抗联战士核计新的战斗计划呢。

讲述人:朱文山,陈立志

整理者:卢庆福

   流传于集安台上乡

自打杨司令的队伍来到老岭一带后,鬼子和汉奸可倒老霉了,不是炮楼被端,就是据点被拔,吓得他们趴在窝里不敢出头。

鬼子、汉奸也是欺软怕硬,打不过抗联,就拿老百姓出气。叫老百姓给他们出探,探听抗联消息,好打抗联。

俺百姓也不傻,谁好谁坏俺心里透明白,杨司令的队伍是专门为百姓出气,让百姓过好日子。想叫俺替他们卖命打抗联,真瞎了狗眼。

一天,村警察所把老百姓都召集到一起,所长说:“皇军有令,从明天起给皇军出探,二人一帮,一天给两天工钱,谁去报名?!”

他问了半天,人群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报名的。

警察所长看没有报名的,便和几个警察狗子嘀咕了一阵,又恶狠狠地说:“没有报名的,就挨家轮,谁不去不但不给工钱,还要罚出两天劳工。”俺百姓倒不怕出劳工,怕就怕这帮畜牲糟践祸害我们。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为了不吃眼前亏,只好先答应这缺德的差使。

别看答应了这鬼差事,可也没有他们的便宜,糊弄鬼子的办法俺百姓有得是,开始,他们用换牌的办法,就是谁出探就在警察所拿一个牌到出探的地方换一个牌,下一个来也照样换法,以证明出探了。

我们出探的地方是蚂蚁河一带,离俺村能有百里来地,就是抄近道,一天一个来回也够紧忙活。我们到一块一核计,干脆把牌偷偷地拿回来,放到半道的一棵大柞树底下的石板里,给他来个半途而归。这样以来我们出探可省劲了。但是为了不让警察所看出漏洞,我们照样起早贪黑,不过不用急忙赶路了。走累了就到壕沟树丛里躺一会儿,歇口气,热了就到河里洗洗,凉快凉快。饿了就掏出干粮垫巴垫巴。约摸后半晌把牌拿回,掌灯以后到家就行。回去后,到警察所把早已编好的话说一通,管你信不信,反正他们也不知道。

就这样,我们探了几天,鬼子汉奸毫无所获。照样没少挨打。他们也有点怀疑,怕我们出探没到地方,可又找不到根据。后来他们又想出一个熊办法,让我事先到所里带一张条子,探完后让当地的村长给签字盖章,以证明确实到了出探的地点。这个法可真损,探不探到情况不说,却非走到地方不可了。这回可苦了我们了。

夏季的一天,该轮到我们村的刘成双和金元根出探了。刘成双三十多岁,是汉族 人,个子虽矮点,可挺结实,已经出了好几次探了。金元根是朝鲜族人,刚搬来的,他三十多岁,个比刘略高点,但没有刘结实。是个老实人,也是第一次出探。

天不太亮,刘成双和金元根就到警察所要了条子上路了。

这回不同往常那样轻松了。得急忙赶路,不然怕一天赶不回来。一路上刘和金紧赶慢赶,晌歪了才来到蚂蚁河沟门儿。这时他俩的肚子早就叫了,正要找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忽然从壕沟里跳出两个人来,一个背称枪,一个拿大刀:“不准动,干什么的?”金元根被突如其来的喊声吓慌了。不知怎么回答。刘成双出过探,心里明白,便上前答道:“我们是岭那边的,老百姓,警察所让我们出探子。”那俩人围着他俩看了看,互相递眼色,点点头说:“往里走吧。”

从沟门往里走,道越来越难走,两山对峙,树木参天,别说刚来的金元根,就是刘成双头皮也一炸一炸的。

又走了一里多地,金元根有点害怕,对刘说:“咱回去吧?”刘说:“那哪行,还没签字呢,就是回去也交不了帐,再走走看。”他俩又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开阔的大沟膛子。只见山坡上、壕沟边,树丛里都支满了帐蓬,帐蓬顶上都用树枝青草盖着。也不知里面住着什么人。

他俩正东张西望,忽然,扑通一声,从道边的一棵榆树上跳下两个虎彪彪的大汉子,端着枪拦住了俺俩:“站往,干什么的?”刘赶紧说:“我们是岭那边的老百姓,警察所让我们给出探子的。”一个光头的山东人盘问一阵子说:“先在这别动,等我回去报告。”不一会那个山东人回来:“跟我走吧”。

他俩跟着那个山东人来到一个帐蓬前,门口有两哨兵。山东人先进去了,不一会儿叫他俩也进去了。

他俩进了帐蓬的里面,只见一张用几块破板子搭的板铺,铺上铺着晒干的青草,草上铺了一块破油布和一条黄色的旧毯子。一个身披黄色的褂子,长满脸大胡子的人,正坐在铺上看一张什么图。

那个山东人上前报告说:“司令,这就是那两个出探子的。”

‘司令’,莫非就是专打鬼子汉奸的杨司令?要是碰上他可就好了。不对,刘成双一想,司令怎穿这样的破衣服,住这样的损地方,莫非是……他心里正纳闷。其实这个司令正是我抗日联军的司令杨靖宇,此时,杨司令正在看军用地图。安排作战部署。

听了报告,杨司令抬起头,打量着他俩,刘成双一看,司令官虽然而无笑容,但也不吓人,心里踏实多了。金元根可是连头也不敢抬,腿都有点打哆嗦了。

杨司令打量了一下问道:“你们是哪村的?真是老百姓吗?”

“我们是岭那边西山村的,是老百姓,司令官不信你看看我们的手,不是老百姓,哪有这样粗糙的。”说着刘成双反手伸到杨司令眼前。

“那你们为什么来出探呐?”

“都是让他们逼的,我们不来,他们不但罚我们出劳工,还处处找茬祸害我们。都是没办法呀。”

“你们那儿有多少鬼子汉奸?”

“我们那儿没住鬼子,只有一个警察所,有十几个狗子,连枪都没有,怕让红军给缴去。”

“你们来时有没有汉奸跟来?”

“我们来时可没有,后来有没有我们就不知道了。”

“那好,你们先歇一会儿,待会儿吃了饭再回去。”说完就对那个山东人说:“你去告诉伙夫,有好吃的做点招待招待这两个老乡,然后通知各岗哨要加强警戒。”

“是!”那山东人出去了。

刘成双一听要留吃饭,赶紧说:“不用了,司令官,我们自己带着干粮。”

“我知道,你们初次到我们这来,再不好好招待招待,那不失礼吗。”说完笑了起来。

刘成双顿时觉得这个大胡子司令真是可亲可敬,连刚进门直打哆嗦的金元根也不害怕了。

“司令官,实在不麻烦您们了,我们还要找村长签字,证明我们来了,不然回去交不了帐。”

“签字,你们放心,这回我给你们签。”

“这——”

“怎么不相信?我签的字保证管用。”说着杨司令从兜里掏出半截铅笔来。刘成双递过纸条,杨司令接过去挥笔写道:

老子就在老岭,何必再来探情。

若要登门拜访,刺刀子弹欢迎。

再要刁难百姓,小心登门绝情。

杨靖宇字

杨司令写完,把纸条交给刘成双说:“这回该放心了吧。”其实刘成双不识字,不过,他已经完全信赖这个大胡子司令了,他点点头,小心地把纸条揣进兜里。

吃完饭,他俩没敢多歇,急忙要往回赶路,临走前,杨司令告诉他俩:“你们回去对警察所说让杨靖宇的人给抓住了,不然会惹麻烦的。”说完后叫一个战士送了他俩一逞。

回来的路上,他俩高兴劲别提了,金元根说:“咱俩今天真走运,没想到还见到杨司令了。”刘成双打趣地说:“你还得托我的福,要是听你的,我们还能看见杨司令?做梦吧。”说完哈哈地笑了起来。

回到警察所,就假装哭丧着脸,说叫杨靖宇的人给抓住了,差点没回来,说着把纸条递给了所长,只见所长看完纸条,脸都白了,汗珠子直往下淌。他赶紧抓起电话要往宪兵队挂,回头一看他俩还没走,放下电话气急地说:“笨蛋,快回去吧。”

他俩出门,刘成双做了个鬼脸说:“这回探着了,看你还敢不敢折腾老百姓了。”

讲述人:黄成武,67岁,男,农民。

整理人:刘云来

   地址:清河乡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小鬼子乍占咱东北那阵子,通化到集安还不通火车。他们想赶快把中国出产的东西,运到日本国去,就在通化与集安之间修起一条铁路,再跟朝鲜国接成一线,这样,鬼子就把各地抓来的劳工都弄到这条线上来。而修这条线,还数老岭山洞的工程最大,有几千名劳工挖这个山洞。但这个工程的“大柜”就设在十一道沟外。“大柜”可不是咱住家使用的木柜,是专门供给这个工程所用的一切材料,工人的开支给养,被服等物资的管事的机构。</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当时,杨司令领着抗联的队伍,就在老岭这一带神出鬼没地打日本。把鬼子吓得白天晚上不得安宁。怕有抗联破坏铁路,更怕杨司令来扒了他们的狗窝。派了不少的守备队和警察队,来把守这个“大柜”。在工棚和仓库的一转圈,拉上铁丝网,修了炮楼子,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里三层外三层,把守得严严实实。别说是人,就是爬过个蚂蚁,都看得清清楚楚。</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杨司令根据侦察报告的情况,叫传令兵通知连以上的干部,立即到军部开会。人到齐了,杨司令:“今天有件事和大家商量商量……”接着杨司令把十一道沟的情况和战斗计划,如此这般一五一十地说了个详详细细。</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当天夜里,队伍就出发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到了十一道沟掌上。把队伍埋伏好了。不一会儿,从沟外上来了四五百个伐木工人,他们都是“大柜”上抓来的劳工,专门在老岭子里砍伐枕木的。怕劳工跑了,还派了十几个警察和工头看着。这帮狗仗人势的家伙,还在后面洋洋得意地哼着小调,嘴里叼着烟卷,晃晃当当地正在走呢,杨司令就派了一个班,绕到后面埋伏好。等工人刚走过去,轰隆一下子把枪口顶住了这些家伙的心窝:“把手举起来!缴枪不杀!”这帮警察乖乖地把枪交出来了。</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工人们一看出事了,都要跑,人群里有人知道是杨司令的队伍到了,就告诉大家说:“不要怕,这是杨司令的队伍,他们是红军,不打老百姓……”这当儿,红军在山上也喊:“工人弟兄们!不要跑,我们是红军,不要怕!”众人安定下来了。杨司令把工人们召集到一起,对大伙儿讲了讲抗日救国的道理,又跟大家商量着说:“工人弟兄们,因为我们今天要去完成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有件事要大家帮下忙。把你们的工人服和战士服对换穿一穿,等任务完成以后,马上就还给你们。”杨司令把挑选出来的那几百个精明强悍的战士,集合到一起,把工人的服装穿好。</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傍黑天,正是工人们下班往回走的时候,一帮帮工人通过门岗回棚去了,眼看进完了,岗上的日本守备队冷丁用枪刺堵住一个彪形大汉的年轻工人,叫他把手举起来搜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见后面又来了一个年轻工人,趁鬼子没防备,嗖的一声从腰里掏出盒子枪,照着鬼子的后脑勺:“啪嚓”一下子砸了下去。后面的工人一看出事了,都吓得往里跑。这时候,里面“砰!砰!”响了三枪。顿时,各个炮楼门口,守备队和警察队的营房里,到处都是些手拿短枪的青年工人。同声喊道:“不准动!杨司令的队伍到了,要命的都把手举起来!”外面的机关炮、大枪就象随风似的响起来了。敌人还蒙在梦里呢,就乖乖地当了俘虏。</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原来这些青年工人,就是杨司令挑选的那些年青年战士化装的。他们趁工人下班往回走的机会,夹在人群里,大大方方地闯了进去。外围主力用火力一压,来个里应外合,把鬼子称为“铜帮铁底”的“大柜”连窝给端了。</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把一个个大仓库打开,那里面的大米、白面、衣裳堆得一垛一垛的。让老百姓随便拿,愿拿什么就拿什么,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剩下的归红军。扛的扛,背的背,粮食弹药一点不留,临走又给它来一把火。</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队伍押着俘虏,背着战利品,奔十一道沟里走去。这时,通红的火光把个大沟筒子照得通亮。那长长的行列拉成了一条没头没尾的白线。</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队伍正向前走着,冷丁,杨司令又下了命令,叫部分同志押着俘虏,继续往里走,到大沟掌上隐蔽好。其余的人分成两路,登上两侧的山岗。大家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到了山顶,杨司令叫马上找好位置,准备战斗。</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原来,杨司令早已预料到,破了“大柜”,又烧了一把火,定能把鬼子的增援部队引逗出来,这样再给来个一勺烩。</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果然,等不到一个钟头,从沟外来了一千多名伪军,等他们完全进入伏击圈,北山头上的机关枪响了,这些家伙一听枪响,就象乱了群的绵羊,急三忙四地抢南岗山头,正爬到半山腰,山顶的枪又叫了,这些家伙一看被红军包围了,急得活象九月的烂头苍蝇,在半山腰的大窝子里直打转转。山上的红军对伪军喊到:“伪军弟兄们!咱们都是中国人,别给鬼子卖命了!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希望你们把枪口调过去打日本鬼子!”接着红军又在岗上唱歌给他们听。伪军一看,红军虽然打枪,可是没往自己身上打,要不这些工夫早到阎王爷那报到去了。他们也只好趴在原地不敢动了。</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住了一会儿,伪军朝山顶喊:“红军弟兄们,你们快跑吧,鬼子从山后上来了!”</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不行啊,鬼子挺多的。”</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只要你们老老实实的不乱动,我们绝对不缴你们的枪。”伪军一听也就答应了。</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杨司令把火力都集中起来去对付鬼子。</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一千多名鬼子从山后弓着腰,一步一步向山顶爬,等鬼子靠近了,指挥部砰!砰!砰!三枪,随之机枪、步枪、手榴弹响成了一片,再看鬼子就象割高梁似的,一面一面地倒下。唧哩哇地直叫,死尸象滚石头一样往山下直滚。不到一袋烟工夫,鬼子兵就报销了一半。鬼子一看势头不好,拉起死尸,象出大殡似的夹着尾巴绕道跑了。</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这消息很快传开了,吓得鬼子象鼠见了猫一样,连洞也不敢出。老百姓可都乐坏了。都说杨司令如诸葛亮,掐算的那么准,摆下个这阵势,剿了“大柜”不算,还捎带了赏小柜的钱一一五六百鬼子的人头。</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讲述人:文字沟村十几个老人的座谈回忆</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整理者:迟明发</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采集时间:一九五七年</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采集地点:热闹乡文字沟村</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流通地区:集安、通化一带</FONT></SPAN></P>
<P align=left><SPAN><FONT size=2> &nbsp; 迟明发,男,<SPAN>56岁,曾任集安县志办总编,文化馆馆长,现退二线。</SPAN></FONT></SPAN> </P>

抗联部队打鬼子那时,集安一带活动的是抗日联军五中队,说起这个五中队来还真有不少动人的故事呢。

那是在一九三六年立秋这天,大雨哗哗,雷鸣电闪,浑江河畔上,浑浆浆的山水急泄而下,水势连天。一道闪电光中,影影绰绰地发现一个人影,“扑通”一声跳入江里,顶着翻滚的江水,急速朝对岸游去,只见他游着游着,突然猛地沉了下去,被洪水卷进了波涛之中,这时,只见对岸又窜出几条人影,也都“刷刷”地跳进了水里。

这人是抗联战士马青山,昨天,在桓仁县马圈子突围时,他率领一排战士打掩护,当主力部队撤走以后,他发现这一排人只剩他自己了,这时他才拖着受了伤的左腿朝东面突围出去,一阵混战,他借着天阴,伸手不见五指的机会,来到了浑江边上,想找只船渡过江去,没想到这儿的船只都被洪水卷走了,他不能等,只好拖着那只受了伤的腿跳入江中,奋力朝对岸游去,当游到江中央时,伤口一阵剧疼,就被洪水卷了进去……

“水,水……”马青山只觉得口干舌燥,如同心肝肠肺要炸开了似的。水,一滴一滴的饮了进去,他清醒了一些,我这是在哪里呀?莫非被敌人……,不对,我已经跳进江里了!

“醒来了,醒来了!”

马青山揉了揉双眼坐了起来,发现了战友小刘。

他俩紧紧的抱在一起。

“小刘,你咋到了这里?”

“我随着部队撤退时掉了队,你看这些人都是抗联队伍里的战士,大部分都是受伤掉队的,昨天我们聚集在这里,发现了你,好不容易才把你救了上来,好险那!”

马青山仔细一瞅,这是一间小地窝棚,他占据了仅能躺下一个人的小炕,地上站着还有十来个人,一点风也不透,马青山坐了起来,把大伙都让进了窝棚里,他数了一下,连里带外正好是二十八人,马青山问大伙:“我们怎么办?”

大伙听他这一问,都懵住了,有个别的人还低声的抽泣起来,怎么办?一片沉默,是啊,主力部队不知突围到哪里去了,我们这些伤员怎么办呢?

住了一会,马青山又说:“下面请我们每一个同志,自报一下所在部队,担任什么职务?”党员问题,在那时是不能公开身份的,作为连长的马青山当然更懂得这一点。

“我是……

“我是……

不一会,大伙都一一地自我介绍完了,这些人当中,班长有俩人,副班长有一人。

不一会,只见马青山和那俩位同志从地窝棚里走了出来,同志们马上整齐地排好队“同志们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寻找主力部队,现在,我们面临着饥饿和痛苦,缺吃少药,但我们是抗联的战士,一定能战胜困难,找到部队,为了统一行动,经过研究,我们这些人暂时组成抗联大队五中队,由我担任中队长兼指导员……”接着又把二十八人分成了三个班,那俩位党员班长和那位副班长分别担任三个班的班长。一班的主要任务是探听情况,了解主力部队的去向,二班的任务是搞粮食和药品,三班大部分是伤势较重的伤员,主要是尽快地养好伤,恢复身体,准备和大部队行动。

这支临时组成的抗联五中队,在浑江边上的一个小村子里维持了近两个月,同志们虽然因为吃不饱,个个面黄肌瘦,但心里还是充满着信心。马青山看到同志们的伤口大部分都已经恶化,这样下去就会有危险,又召开了党员扩大会议,制定出了新的方案。

这一天,马青山拖着伤势没好的腿,带着小刘和另外一个战士,穿上便衣,化装成老百姓,来到戒备森严的辑安城里,准备搞点药品。那时的辑安小镇,人口不多,一条大街显得冷冷清清,日本的守备队驻在镇东头,邵本良的伪军驻在镇西头,街上仅有的一个小药店的药品基本上都被他们控制着,凡是治疗红伤用的碘酒、红药水,沙布、胶布等都得上帐,每天不能售出他们限制的数字,如发现有可疑人,必须得报告警备队,除了这些而外,警备队还经常到这里盯稍,到这里买药真好比虎口拔牙,但为了抗联战士能够尽快地治好伤,马青山他们三人竟来闯虎口了。他们来到城里。小刘和那位战士赶紧混进了人群,悄悄地埋伏在小药店的两侧,马青山肩上扛着一根担柴扁担,上面搭着绳索,腰里还别了一把斧头,一个地地道道山里人的打扮,来到小药铺:“喂,掌柜的,我兄弟前天上山打柴,摔伤了腿,我来买点药,”说着就把药方递了上去。

“药每样只卖一瓶,沙布只卖一卷,共是参元捌角整!”

“先生,求求你,我们山里人下来一趟不容易!”

“不行呀,卖给你多啦,日本人查问起来,我也没法交待呀!”

马青山只好付了款拿着药,准备让小刘他俩每人再买上一份,他走到门口,突然走进一个人来,只见他满脸胡子上架着一付黑墨镜,头戴礼帽,身穿长袍,手里拿着一把折叠扇子,他紧紧地盯着马青山,马青山一见,赶紧溜出大门口,这时,他见小刘已把头上戴的草帽摘了下来,马青山一见,知道出现了情况,赶紧朝村西走去,小刘他俩也紧跟了上来。

马青山他们急急忙忙出了城,钻进了一片高梁地,小刘气喘嘘嘘地告诉他,原来,在马青山进了药店之后,便出现了那个穿长袍戴礼帽的人,他后面也跟随着俩个便衣。他们三人正在商量怎样对付,只见那个穿长袍的人也紧紧地跟了上来,只见那人急急忙忙地朝前走着,来到他们三人藏身的高梁地时,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声:“注意,后面有尾巴,干掉它!”然后又朝前走去。

他们三人先是一愣,往城里那条道上一瞅,果然发现俩个鬼头鬼脑的便衣尾随而来,只见这俩个人猴头怪象,歪戴个帽子,咧着个怀,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马青山他们赶紧扑了上去,手枪顶在他俩的后腰上,低声说:“不许动,举起手来!”他俩正在紧紧的盯着那个穿长袍戴礼帽的人,那曾想从高梁地里窜出三个人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

马青山他们把他俩带进了高梁地,捆了起来。这时那个穿长袍的人又转了回来,只见他摘下墨镜,高声的叫道:“马连长!”

马青山抬头仔细一看,原来是团部的刘参谋,“老刘!”说着俩人紧紧地搂在了一起。

俩人互相把情况介绍了一下,原来抗联部队自从桓仁马圈子突围以后,就转移到老岭山区去了,他们一直在四下打听着马连长和掉队同志们的消息,最后把目标集中到药店来了,今天果然在这里找到了马连长。

他们处理了俘虏,就来到了浑江边上,同志们见找到了主力部队,高兴得跳着、蹦着、欢乐着。马连长把买来的药给重伤员上在了伤口上。这些失散了三个月的战士,就象孩子找到了失散的娘,高兴得一刻也不愿停留,他们整顿了一下,连宿带夜地赶到了老岭山区主力部队的营地。

刚一进山口,就见杨司令带领几位司令部的干部来迎接他们啦,杨司令高兴地说:“同志们辛苦啦!”

同志们激动得不知说啥才好,热泪都刷刷地流了下来。

归队后,杨司令宣布由这些人为主,又补充了一些人正式组成了抗联五中队,由马青山担任中队长,后来五中队就一直战斗在老岭山区的辑安一带。

讲述人:马青山,75岁,男、农民

整理人:金恒文

地点:榆林乡治安

时间:一九八二年

   

早先年在集安的老爷岭上有座关帝庙,庙前面廊檐里是一匹鞍镫俱全的大赤兔马。

  很早以前,岭下有个张百万,家资万贯,骡马成群,是个占山户。从关里逃荒来的人不是给他吃租就得给他扛大活。这家伙可歹毒了。伙计和佃户都恨透了他。这时日本鬼子已占了东三省,兵荒马乱,把老百姓逼得死不起活不成。

这年夏天麦子抽穗了。张百万天天骑着大马上到麦地看几趟,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主意,这回要是麦子熟了,抬出去就是一本万利。他家雇的牛倌王小,才十来岁,放着八十多条牛,正赶上牛反群,满山直跑。他光着脚丫,撵回这条牛又跑了那条,几头老牛跑进了麦地,好一阵糟踏。王小一看立时吓白了脸。心想:“这回张百万非剥我的皮不可”。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哭了半天也没想出办法,就解下皮腰带,拴个活扣拴到树上,上了吊。

不知过了多久,王小又醒过来了,一看自己躺在关帝庙里,一个生人,长得粗眉大眼、高鼻梁、黑里透红的脸膛,一身庄稼人的打扮,蹲在他身旁,手摸着他,慈祥的眼睛盯在他的脸上,开始王小寻思是作梦呢,后来才明白自己没有死。王小两眼象涌泉一样流出了热泪。他坐起来说:“你救活了我,张百万还得把我打死的,叫我遭那些罪干什么?你行行好,让我死了吧。”

救王小的这个人是蔡指导员,他对王小说:“我救你救到底,保你不挨打,把牛赶回去吧!”王小问他姓什么,住在哪,干什么的,蔡指导员什么没说,只告诉王小:“我是打鬼子的,专门救穷苦百姓的,要找我,在关老爷的泥像里放一草叶,我就知道。”

就在王小上吊的工夫,牛群都聚到麦地里去了,把一大块麦子吃个溜溜光。

第二天张百万又和往常一样,骑着大马来了。一看麦子叫牲口吃光了一半,心疼得象刀绞似的。脸象紫茄子,胡子翘上天,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心想我非把放牲口的鳖崽子活扒皮不可。他下马走进地里一看蹄印,足有小盆口那么大,踩进地里足有二寸深。他顺蹄踪查看,一直跟进了关帝庙,一眼就看见了庙前那赤兔马嘴还叼着一口没咽下去的麦穗。他气满胸膛,刚想拿周仓泄气,不料心急胸慌,头碰在周仓拿的青龙偃月刀,咯噔一声,把头撞个血泡,抬头一看关老爷,双眼瞪得通亮,他急忙跪下磕头,求关老爷饶命。

从此岭南岭北的人,连三岁孩子都知道关老爷能显圣。

小日本听到了这个消息,那时日本正施行三光政策,哪能容忍老爷岭上留下一座庙堂呢。可是叫警察烧了好几次,关老爷显圣的故事还是不断发生,不是汉奸被砍了,就是鬼子兵失踪了。这天日本指挥官想去看看这座古庙到底烧没烧。就带着机枪,向老爷岭上开去了。他们知道老爷岭一带红军经常出没,路上不敢怠慢,加足马力拼命开。岭上有一座木桥,前头那台车刚驶到桥上,车身一栽歪,歪下了几十丈深的大沟,后面那台紧跟没煞住,也随之一起回老家了。百姓乐得都给关老爷烧香。当时关老爷头上有点水珠,大伙就说关老爷推车下沟累得满头出汗,可就没去看桥墩是红军给锯断的。

在烧香的人群里有个老刘头。他说:“关老爷啊,关老爷!当年你过五关斩六将,盖世无双,如今你又显圣,救活了王小,推翻了汽车,把鬼子打发回了老家。我也有件事想求你,不知应该不应该?我有一个闺女,今年十八岁,俺村的警察李扒皮,硬要娶之做小老婆,你能不能救救我苦命的父女?”他一边说一边流泪。借着香火他看到关老爷眼睛都气红了,就寻思可能是感动了神心,一定会救他女儿出虎口,这才回家啦。

第二天一早,李扒皮的花红小轿来了,把刘家的小女架上小轿就抢了回去,一天狂欢不提,单说正闹洞房的时候,忽听窗外一个很熟的声音召唤说:“李警尉补,快!快!快!有个人背着好东西往老爷岭上跑了。”李扒皮一听,啊哈,美女抢到手,钱又送到口,真是人财两旺。急忙挂上洋刀,去追那人去了。

正是大月亮地,他看见前头影影绰绰有个人背着包袱紧走。他就跑着追,越追越近,眼看快要抓到手了,冷丁脚下一绊,一个嘴啃泥趴在地上,随之脊背被一个人踩住了。那人把他的洋刀抽出来,摁在他的脖子上。这工夫在他的面前,已是三个人了。他撵的那人就是蔡指导员。蔡指导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纸,对李扒皮说:“今天叫你死个明白,这是你的判决书”:李仁吉,三十岁,辑安县台上山头人,伪警尉补。‘九一八’事变后,就投靠日本,充当汉奸走狗,卖国求荣,无恶不作,强占民女,搜刮民财,血债累累,罪大恶极,立即处决,就地执行!

 

          中国抗日联军刘团

宣判结束,手起刀落,李扒皮头身分了家。老刘头听说李扒皮叫关老爷引上岭顶了,准知有去无回。急忙领姑娘回家了。

讲述人:林峰,80岁,男、农民。

整理人:赵壁人

   流传于集安双岔一带。

 

一九三八年,杨靖宇率领抗联一路军,在集安活动最顺利,也是战果辉煌的一年。

这年四月,敌伪骑兵教导团六七十人,由教导团团长和日本教导官带领,从通化开往集安领饷。杨司令得到这一情报之后,立即在驻地召开了会议,重点布署了这次伏击作战计划。

这天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杨司令率领二百多名抗联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在二道崴子村,杨司令带领两名机枪射手和部分战士在河北的山头上埋伏下来,其余的战士全部埋伏在村子里,截其敌人的退路。

第二天,正赶清明节,这个村子的汤排长接到红军搭桥的命令。吃过早饭,就挨家挨户召集青壮劳力去搭桥,汤排长走到船营的时候,想进去看看。摆船的老头说:“别进去了,进去就不好出啊。”汤排长一听话里有话,说:“怎么,你还收藏胡子?”摆船的老头摇摇头说:“你们是管事的,进去可能不要紧。”汤排长一听,觉得事不大,就进去了。

汤排长进去一看,见院子里有不少老百姓,还有不少生人,那些生人大都是百姓打扮。有的劈柴,有的扫院子,不知道还真认不出来这些生人都是当兵的。实际,他们都是抗联战士暗中站的岗。汤排长又四外看了看,一看仓房里,杖子上都架着枪,他先是一愣,后来想可能要在这打仗。他又一想,打起仗来,这些老百姓可怎么办呢?他一转眼,有了,还不如先把桥修好,然后再找地方隐蔽起来,他对一个战士说:“你们谁是管事的,我是这个村的排长,这些老百姓都是修桥的,要是修的话,我们好赶紧去,不修的话,我们也赶紧回去”。一个战士说:“我们都是。”

来到河边,刚要动手修桥,就看伪军好几十人来到了河边,老百姓一看,就个个都溜走了。伪军刚刚下水走到河中心,就听对岸啪啪三枪,接着一阵激烈的枪声向敌人打来,人刚上岸,村子里的枪口也对准了敌人打来,打得敌人乱成一团。抗联队伍把敌人团团围住,这时,敌团长和日本军官一看大势已去,掉转马头,夺路而逃了。

队伍在这次战斗,不到一个小时,敌人就全部被歼。战士们押着俘虏高高兴兴地回到了营地。

讲述人:刘长福,男,70岁,社员,家住清河。

整理人:刘云来,于立峰。

   流传地点:清河一带。

   

说起索旅,当时那真是风行一阵子,他刚从热河调到集安讨伐抗联时,听说,还是皇军剿匪的一朵花呢,可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完蛋了呢,我想啊,有天就有地,有生就有死,花开,花还要落嘛。不过最重要的说起索旅这朵花,他是不得民众之心,所以,他这朵花,没有扎下根,缺水少肥,自然落得就要快些。

一九三八年,我才二十几岁,算一个正当年,我记得这一年的秋天,抗联有一个头领,岁数比我也大不了多少。那个时候,我在埋财沟庙岭下住,这一天上午,我在山上看见一帮人,能有好几百人,从长岗过来的,他们来到了埋财沟庙岭附近,一眨眼,哟!这人呢?这好几百人哪去了?我好奇地上树了,我一看,傻眼了,这人都在庙岭附近,伏在地上,不细看,走在跟前你也不知道,山雀一叫,还喳喳地,可这好几百人,什么声也听不见,就象没有这些人似的。我一看,不好,又要打仗,我就跑回长岗去了。果不然,过半晌,枪就响了,一直打到日头都落山了,枪才不响了。

以后,我听他们说的,抗联这边那个头领就是杨司令,杨司令带领一个警旅旅和二师,好几百人。从蚊子沟岭来到长岗,到了埋财庙岭发现了敌人,杨司令就把兵分了好几路,就埋伏下了。听说打死两个日本官,一个高什么治,还有一个叫西田。抗联队伍,还牺牲一个杨师长。武器弄了很多,机枪有一个人扛的,有两个人抬的,大枪能有一大堆,还有小枪,一个人都背好几个。老百姓乐得直叫好。杨司令同村里的老年人一一握手,吃完了饭,他们又走了。

讲述人:曲宝仁,75岁,男,农民,现住治安村。

整理人:闵守礼

地点:榆林乡治安村。

时间:

流传地区:集安县内,

   闵守礼,男,汉族,56岁,初中,集安县文化馆辅导部主任,曾任地区民间文学理事。

一九三八年,驻集安县城的日伪军团部换防到双岔东大营。伪军四连为先遣队。在前面朝双岔河方向开去,其实抗联早就得到了这一情报,立即派出七百多人,从老岭南坡的五道沟到七道沟,分成了七个埋伏点进入了阵地。

敌伪四连官兵,边走边搜索,因为他们深知,这一带是抗联部队活跃地区,闹不好就会碰到一块。果不出所料,当该连一百多人路经六道沟常家大车店时,正巧与埋伏在这附近的抗联相遇。各自都被对方发现,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双方开枪了。

这时,敌伪的后续部队,听到枪声后,知道先遣队遇到抗联啦。于是,他们掉头跑回榆树林子,先遣队,被抗联一举全歼。

讲述人:刘立年,76岁,生产队长。

整理人:闵杰

地点:治安村四队

   时间:19823

   

一九三八年六月,当时在伪军中有一个声称“剿匪”之花的“索旅”,他是从热河调到集安,目的主要是“讨伐”抗日联军。抗联得到索旅驻头道的321营,伙同集安警察大队前往热闹街一带“讨伐”这一情况,抗联已经掌握,在6日晚,魏政委率一部队,很快攻破了蚊子沟围子,接着包抄了蚊子沟警察分所,把二十多名自卫团和警察全部消灭了。

这时,杨司令按商定的作战计划,由他率领一部队在家什房子沟口公路两侧进行埋伏并派人接听敌人电话的情报。

六月十日从敌人电话里得知,集安县公署派汽车给索旅送给养。这时,杨司令又派出一个小分队,快速翻过蚊子沟岭,来到了绿水桥。前面的第一辆汽车被截,第二辆和后边的一看,事不好,掉头就往回跑了。这一次搞到了一汽车食品,还有十多名伪警察被俘。

索旅321营,听说蚊子沟遭到抗联的袭击,敌人又朝蚊子沟方向扑来,到蚊子沟围子一看,连个抗联的影子也没有,实在没办法,当天驻在蚊子沟围子里,加强戒备。

六月十一日,敌军三十二团,刚出围子,走不多时,就进入了抗联的埋伏圈。遭到了抗联部队的痛击,把三十二团,二百多人,全部吃掉了。缴获的武器,有机枪、步枪还有手枪,还有其它一些战利品。

讲述人:刘云年,76岁,生产队长。

整理人:闵杰

地点:治安村四队

时间:一九八二年三月

流传地区:集安县内

   闵杰,男,汉族,31岁,高中,集安县公安局军保科科员。

<P>&nbsp;</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当年抗联的生活,要多苦有多苦,就说吃的吧,一股气十天连顿熟菜也吃不着,肚里可真缺油啊。</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一回,伙食长从山下带回来一书兜黄豆。本来,杨司令是叫他下山弄油的。伙食长没弄着油,见了杨司令,心里怪难受的。杨司令摸摸黄豆,说:“很好。把它炒了,让大伙磨磨牙吧。”</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伙食长把豆炒好了,杨司令伸手捏了几个,往嘴里一扔,嘎崩崩一阵脆响,把大伙逗的直乐。</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杨司令咽了豆,乐哈哈地说:“咱们抗联,什么都得干,今儿个,开油房榨油!”有几个战士,参军前真当过油匠,听司令一说,都争抢着报名。司令端起炒好的豆,走到战士跟前说:“咱们马上就开工榨油,大伙都是油匠。”有几个小战士急了,忙说:“那可不行,咱没干过,烧个火还将就。”杨司令乐了又捏起几个豆,冲着小战士道:“咱们这个榨油法,有牙就会,你们看!”司令把豆一下扔到嘴里,嘎崩一咬,就嚼了起来说:“咱们每个人,就是一座油房。牙,就是磨碎机,肚子,就是榨油机。榨出的油,不跟大伙要了,回到身子里就行了。这样榨油,你们谁不会?”大伙乐得前仰后合。杨司令拿起饭勺,就给分起豆来。</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           </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讲述人:张青林,男,汉,凉水乡平岗村农民</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采录整理者:宋利民,男,凉水乡北山村堡农民</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采录时间:一九七八年</FONT></SPAN></P>
<P style="TEXT-INDENT: 21pt" align=left><SPAN><FONT size=2>采录地点:凉水乡北山堡村</FONT></SPAN></P>
<P align=left><SPAN><FONT size=2> &nbsp; 流传地区:凉水乡一带</FONT></SPAN> </P>
   

俺爹的酒壶,是把军用水壶。听他说,那是杨司令送给他的。

那年,抗联刚到俺鸡冠山。一天,眼擦黑了,俺爹正在碾子上伐高梁米,一下子拥进来一伙人。俺爹一看,他们有拿刀的有拎枪的,有戴羊皮帽子,也有戴狗皮帽子,心就突突跳起来。那咱,这山里还兴胡子。那伙人到院里撒目了一圈,到俺爹跟前说:“老乡,借个地方宿一夜,行不?”俺爹腿都有点哆嗦了,半天才张开嘴道:“你们……要干什么?”

这工夫,进来一个大个子。戴狗皮帽子,圆脸堂,挎个盒子炮。他看俺爹怕成那个样子,就凑上来,拉起俺爹的手,说:“兄弟,俺们是抗日联军,自己人。”他见俺爹还是楞楞地瞅着他,就从衣兜里掏出红袖标,对俺爹说:“你看,抗联的标记,红底黄五星。”这工夫,那伙人就抢过俺爹的碾杆,拉起碾子来。原来,抗联要到镇上掏日寇的狗窝,前半夜要在俺家歇歇脚。俺爹赶忙把老棉花套铺开,让那个大个子领着那伙人上炕歇着,可是他们不干,抱进来一些乱草,铺在地上就躺下了。俺爹一看,这可真是好队伍啊,跟穷人亲近。他就赶忙烧火做饭,做了一锅高梁米粥。

睡了一会,大个子起来了,别人也跟着起来了。俺爹连忙端上粥,让他们喝。他们谁也不动手。俺爹急了,拉着大个子说:“老哥,你就放一声呗。”后来,大个子每人喝了一碗。

临走,大个子解下一把行军水壶,塞到俺爹手里,说:“老弟,这个送给你吧,等抗战胜利了,拿它下山背酒喝。”后来,俺爹从镇里听说,掏了日本鬼子狗窝的就是杨司令的队伍,那个大个子,正是杨司令。

如今,当年杨司令喝水的水壶,真的成了俺爹喝酒的酒壶了。俺爹说:“没有司令,俺也喝不上酒啊。”

           

讲述人:张青林,男,汉,凉水乡平岗村农民

采录整理者:宋利民,男,凉水乡北山村堡农民

采录时间:一九七八年

采录地点:凉水乡北山堡村

   流传地区:凉水乡一带

杨少武只身一人,冲出了日寇重围,爬大山,抄近路,直奔家乡而去。

时当腊月天气。北风吼,大雪飘。百十里的路程,杨少武足足走了一天零半夜,到家时候,小鸡已叫了头遍。

八十岁老父给他开的柴门。一见孩儿挎枪拎刀,满脸流汗的样子,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二话没问,一侧身,把儿子拽了进来,闩上房门,这才点上油灯。

“少武,怎么就你自己——”老父知道杨少武是三百义军的首领,他的旗号是:“精忠保国”四个大字,大刀会首领王凤阁是他们的总道师。而且,两天前还传来信说,少武他们在大青山下,刀劈小鬼子一个连。今天,他怎么忽然一个人跑回家中?是战败了,还是脱逃?所以老父不能先问了这么半句。

“爹——”杨少武喊了一声爹,咕冬跪倒在地。

这一喊一跪,更把老父造糊涂了。老父没有去把他拉起来,眼睛却在他脸上身上,扫来视去。半晌,老父开口了:“从打你拉起义军,咱家被日本鬼子抄了好几次。你妈,你媳妇,都死在他们手里。国仇没报,家仇未消,你今天若是偷跑回来,我也不能饶你!你痛快说!”

杨少武又喊了一声爹,这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讲了棒槌沟遭敌人伏击,三百将士阵亡的经过。

老父听着听着,眼泪也汩汩流了下来。他点上三柱香,冲着南天作了揖。然后,头也不转地回道:

“少武,你怎么打算?”

“爹,国仇家仇,孩儿一起报!”

“好!”老父回身把杨少武拉了起来,“胜败是兵家常事。怕就怕败了志气!”

“爹,孩儿只要有口气在,就有志气在。”老父乐了。这才想到,该给孩儿弄口吃的了。

杨少武嚼着窝头,老父又开口了:“在卧虎屯遭了日寇抄家,我才只身躲到这鹰嘴崖。这堡子百十户人家,有一户老财。这老财还有点人心,不私通鬼子。能不能借他点力,还在两可之间。至于穷苦人家,有几户我还是能说上话的。”

老父还要说什么,杨少武打断了他的话:“爹,老财家不用他出人,叫他出点钱就行,打上百十把大刀,你看他肯不肯——”

老父挑油灯捻儿说:“那号人就象这灯捻——缩头缩尾的。要想借用他,就得想办法往前拨他。我看,你可以这么办。”

老父说了一遍,杨少武乐得一高窜了起来:“对,就这么办!”第二天一早,杨少武穿戴完毕,将红缨大刀往背后一插,迈着虎步,腾腾腾,来到了老财李顺富的门楼前。这李顺富,说富不富。五间草房,土坯到顶。西边两间,住着三个长工。东头三间,老俩口住着一间,儿子与媳妇占着一间,还有一间就是厨房,大儿子住在镇上,开个中药铺。头些日子,因得罪了日本人佐野山太郎,正在吃官司。李顺富,金银财宝并无多少,只有山地百十亩,粮米进项也就百十担。当然年吃年用以外,还有剩余。他听说过,有共产党要“共产”但毕竟没有见过,他还半信半疑。但日本鬼子占这一带,为非作歹,他是亲眼见过的,而且他的儿子正在遭殃。

杨少武推开虚掩的板门,径直来到了房间窗前:“李老先生在么?”

杨少武二十五岁,李顺富已经五十有二,称兄弟当然有些冒昧,暂且只好叫他“李老先生”了。

李顺富透过玻璃窗户一瞅,院心站着一个英俊小伙。五尺开外的个子,头戴狐狸皮帽,脚蹬红缨披头的大毡靴,腰中缠着布带子,肩头露出溜明铮亮的刀把,红缨穗头迎风飘着。细眼再一瞅那个小伙脸面,浓眉大眼高鼻梁,双唇紧闭,鼻孔往外直喷白柱子。看来外面天气太冷,哈气成霜。李顺富看罢,心里“格登”一下子,也来不及细想,拱手弯腰地迎了出来。杨少武搭揖还礼,腾腾几步进了房门。宾主坐定之后,杨少武说道:“晚生冒昧而来,实在是打扰了。”

李顺富赶忙站了起来,杨少武客套地说:“晚生姓杨,乳名少武。今受大刀会王凤阁道师之命,前来拜会李先生。”

李顺富闻听,心里又是“格登”一下。王凤阁的大刀会,东边外谁人不晓?李顺富当然知道。可是,他与王凤阁远无亲后无故,他王凤阁有什么贵事能拜到我名下呢?于是,他吱唔着问:“嗯嗯、嗯嗯只是不知,有什么事相托……

杨少武站了起来说:

“实不相瞒,实话实说吧。白山镇的鬼子近日作得太凶了。大刀会想收拾他们一下。只是,只是感到兵力还不太足,想抓紧扩编一些义军……

李顺富听到这,心里多少托点儿底。他心里何曾不想收拾一下白山镇的鬼子!他儿子就因为收了野山太郎的药钱,而被野山借故关押了起来。

“嗯嗯!嗯嗯!我能帮上什么呢?不知——”李顺富也站了起来。

“王道师说,抗日的是一家。有人出人,有钱出钱。就想求李老先生献出一百把大刀。”杨少武说着,就把背后的宝刀抽出来递给李顺富说:“就要这样的,青口月牙刀。”杨少武呷了一口茶,又说:“听说老先生的贵子,在白山镇受了日本人的窝囊气。打下白山镇,也就为你儿子出气。你说,不好么?”

“嗯!嗯!好,好。一百把?!不就几担粮么!行。什么时候交货?”

“十天之内。怎么样?”

“可——可以,可以。”

杨少武从李家出来,身上犹如卸了百斤,轻松多了。有了刀,再有了人,“精忠保国”的杏黄旗就又会撮起来了。

十天一晃过去。百把青口月牙刀果然备齐。可是,愿意参加义军的,只有三十几人。杨家父子犯了难。

少武说:“撇家舍业,各有各的难处。也不能全怪人家。”老父在屋内踱了几步,说:“也不全是,家业难舍?国不保,谈何家业!我看,有些人信不过大刀会,更不信刀枪不入的神威。少武,你敢不敢过一次枪场,让他们看看?”

杨少武当然知道什么是过枪场。他自幼随父学得一身武艺,一人对付三人五人,还是手拿把掐。但是过枪场……真有那种神威,三百弟兄也不会死于棒槌沟!杨少武迟疑了一下。老父一转身,眼盯着他问道:“怎么,信不过、还是舍不得?啊?”

杨少武血气方刚,架不住老父的激将,忙说:“爹,孩没啥不得的!就怕万一……谁来带这支义军?”

老父一听哈哈乐上了。这位老者,名唤杨向松,原来在张大帅兵中从军,后来解甲归家。此人有胆有识,识大于胆。大刀会的神法,他心里自然有数。“哈哈,少武,我就怕你缺胆哪。那好,明天你就过枪场!”

第二天一早,东门外的场院上,“精忠保国”的将士们就开始了操练。村民们听说有人要过枪场,也就屡屡行行地往场院里来。

太阳出来一杆子高了,杨家老父杨向松拎杆老土炮来了。杨少武早已操练得浑身是汗。他把大刀往背后一插,拱手搭揖道:“各位父老,各位兄弟姊妹,我杨少武奉大道师王凤阁之命,前来建义军,蒙各位相助,不胜感激。徒弟法术虽低,但愿当众演示,以鼓勇气,激励士气!”

   说罢,杨向松老爹不慌不忙端起了土炮,稍一瞄准,唿通就是一声,铁锅被打掉地上,摔得稀碎。接着,老父装第二枪药打一口活羊。 这羊被打得当地卧倒,再也没有爬起来。

“父老们看着,这第三枪专来打我!”杨少武说罢,棉袄一甩、坦胸露腹,喝了一道神符,吞了一口朱砂,又挥拳猛擂前胸,一口气憋住,立起双眉,圆瞪豹眼,站在了木杆之下。老父在慢慢地装枪,村民们在轻轻地喘气。

“唿通!”枪响了。杨少武一抖双肩,噗地喷出一口乏气,腾腾腾,几步窜到院心,谁都看出,他一点儿没有伤着。

过去都听说有天兵神将,现在已亲眼看到。一些犹豫不定的都报名参加了义军,队伍一下子扩大到六十多人。

晚上,父子俩在坐在炕上,老父说:“少武,实话说吧,我今天搞了骗局。第三枪的砂子,我是用锅底灰加水,冻成的灰丸,枪膛自来热的,一装进,它就化成灰了。所以枪虽响了并无砂子打出来。少武,你不要真信道法,让弟兄们死拼硬冲,活活送死。你要想法多弄洋枪火炮。我,我不该欺骗大家,但……为了把大伙的心笼络一起,也只好如此了,你可要心里有数啊。”

“爹,你老自重。孩儿明天就走。走一路拉一路,有雪就能滚成球,半月之后,孩儿就去白山镇,给死难弟兄报仇!”

此后,龙岗山中,“精忠保国”的战旗,更加忽啦啦地响开了。

讲述人:高占武,男,73岁,向阳乡五风楼村

采录整理者:徐洪臣,柳河县政协,文史编辑

采录时间:一九八一年

采录地点:向阳乡

   流传地点:柳河县向阳一带。

   

一、调狗离窝

一九三三年秋末冬初,杨靖宇率领红军独立第一师开进了柳河县老鹰沟。偏巧,邵本良离开他的据点三源浦,来到柳河县城,一边宴请日本指导官英俊志雄吃早饭,一边商讨如何“讨伐”活动在孤山子一带的海柳抗日游击队。他正洋洋得意地在主子面前讨好呢,忽然,情报副官刘大绝户传来一个可怕的消息:在磐石建立红军的杨靖宇,大兵发到了柳河县,离城不远了!

赴宴的日伪军警察等头面人物顿时停杯住筷,面面相觑。邵本良把杯子一摔,拍得桌子山响:“慌什么!有我姓邵的在柳河,天塌不下来!这一回,杨靖宇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一定叫他尝尝我的厉害,看看是胡椒辣,还是尖椒辣!”

日本指导官英俊志雄,是从吉林驻屯军进坪联队来的。他吃过杨靖宇的苦头,知道杨靖宇在关里就是红军大队长,曾在磐石与杨靖宇交战数次,从未讨得一点便宜。这次杨靖宇由磐石南下辉南、金川、柳河、通化,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于是他对邵本良连捧带劝地说:“邵旅长,你英雄大大的!”邵本良仗着两盅酒,又跳开了老虎神:“就算杨靖宇长了三头六臂,其奈我何!”俗话说,牛皮不是吹的,牙牙葫芦不是勒的。正在邵本良对英俊指导官大发狂言未了时,突然电话铃响了,接过一问,是他的凉水河子老窝告急电话:“不好了!杨靖宇部已包围了凉水河子,请快派骑解救。”邵本良摔掉听筒,拔出战刀,跑到院里,命令骑兵:“上马!”“起队!”带着二百多人马朝离城百里之遥的凉水河子奔跑。下半晌好不容易赶到老窝,守军中队长却报告:“旅长,三源浦来电,那疙瘩叫杨靖宇给包围上了,请兵解围。”邵本良在马上气得发抖,说:“不信你杨靖宇会分身法!”岂知,杨靖宇用的是调狗离窝计,乘柳河无兵援救三源浦之机,打进了战略要地三源浦,全歼邵旅七团的一个留守中队,摧毁了一个伪警察署,捣毁了满铁梅辑线工程局,还活捉了日本缉查局长,并火烧了伪军营房。……等邵本良把马队调过头来,经过孤山子、六道沟奔到三源浦时,杨靖宇已开完群众大会,率部抄近路奔袭凉水河子,一家伙又端了邵本良的老窝!恨得他咬牙切齿道:“杨靖宇,杨靖宇,我要是整不倒你,是婊子养的,跟你姓!”

二、将计就计

杨靖宇初战告捷,立即把队伍从凉水河子撤到原始森林中的游击区大荒沟里,刚刚安营扎寨,突然,四面山头的岗哨,一连响起“叭勾——”“叭勾——”的警报枪声。杨靖宇和韩光参谋长急忙带人观察敌情,发现是邵本良寻踪追来,并领来日本关东军两千多人。杨靖宇从望远镜中看到,邵本良的兵是沿着埋掉的雪地脚印寻上来的。走在前面的,每个人一把刀,在树干上隔不远留下一个标记,这些兵,每人屁股上都吊着一张獾子皮,可以就地坐下来休息。杨靖宇看罢,觉得邵本良这条狗,比日本人难斗。小鬼子虽然枪好、炮多,有“武士道精神”,但打起山地游击战来,却笨得象狗熊。红军只要瞧个机会狠狠地揍它一顿,往原始森林里一钻,它就找不着了。可邵本良的兵大多数是土匪出身,是钻山林的老手,是山里通。思谋之后,杨靖宇布署了阻击力量,同敌人打了两天。从事态来看,敌人准备封锁山路,缩小包围圈,逼迫抗日红军同他们决战。

越在这时候,杨靖宇越冷静。早晨一起来,他就在看地图;选择着突围的方向,猛然,一个哨兵跑进司令部:“报告杨司令,抓到一个,‘大尾巴’兵。”接着,递上一封信,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靖宇将军把信件拆开,见是邵本良写给他的一个营长的。信上写道:

……杨靖宇的部队可能从你们那里逃窜,你处虽然兵力薄弱,但我确信你们会堵住他,

   勿使漏网。务必坚守阵地,待我调动东边的部队增援你们。

靖宇将军看过后,一句话也没说,把递给韩参谋长,继续在看军事地图。韩参谋长看了看,高兴地说:“邵本良这回露了马脚,我们要趁敌人调动的时候,立刻从东边突出去。”靖宇将军推开地图,微微一笑,望着韩参谋长说:“看来,事情不会这般简单哟!”

韩光参谋长沉思片刻,奇怪地问:“司令,莫非此信有诈?”

靖宇将军点点头,扯过来地图,指着一处:“送这样的信,应当说很重要,很机密,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我们的防地?看看地图吧,不通过我们这里也一定会送到,而且会安全送到,不至于被我们截获,那样办,只是晚到一个时辰罢了!”

杨靖宇命令把“大尾把”兵带来,当询问邵本良情况时,这个兵不是亲兵,什么也不知道。末了,只好放走他。靖宇将军这才果断地说道:“现在完全可以断定,这封信是个假情报,是特意设个小小的圈套让我们钻,他说兵力薄弱的地方,正是他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你看呢?”

韩参谋长也觉得司令的分析有道理,便取笑道:“邵本良也会闹鬼了!”

杨司令哈哈大笑:“日本关东军守备队上来两千人,他能不露一手,不然也显不出他是个将才,很有韬略喽!”

韩参谋长靠近了将军,问道:“怎么办?”

“将计就计,就从这里往外突……”将军指着地图上的一条红线。

深夜。繁星眨眼,月光暗淡。靖宇将军亲率保安连、教导队,越过树木稀疏的小山梁,取出密营里收藏的日军服装,扮成一个中队的关东军,由会说日语的李红光扮着军官,向西北方向奔去……。

第二天一早,邵本良得到报告,说杨靖宇昨晚飞了,连影儿也没捕着……他把电话筒撂下,便瘫软在椅子上。

日本指导官跑来了,瞪着牛眼珠子说:“你的笨蛋大大的!杨的,约西,!约西!你的明白?”

邵本良是王八掉灶坑,憋气又窝火。传说,他因此三天闭门谢客,为了消愁,喝了三大桶黄酒。

三、抽梁拔柱

从前年红叶满山时起,红军进入柳河地面,已度过了两个冬春,眼下又到了高梁抽穗的季节。

为了扩大游击根据地,杨靖宇在古木参天的闹枝沟,召开了军委会议,拟定由王仁斋领导的海龙游击队为基础组建三师。就在这时,侦察兵回来报告,邵本良这条老狗用挤香油的战术,把海(龙)柳(河)游击队从富庶的孤山子镇,挤到了五道沟一带。在孤山子镇娶了个小老婆,重建他的巢穴,打算长驻那里,进行治安“肃正”。并从他的主子——奉天驻屯关东军司令官那,领来了两门小钢炮,两挺重机关枪、六挺轻机枪,装备他的主力老七团。得到这个消息,军委决议干掉邵旅的四梁八柱,首先要敲掉邵本良的武装大梁老七团。正在调动部队向柳河进攻时,却被邵本良铁杆狗腿子、外号叫“二邵本良”的、副官刘大绝户把情报搞了去。邵本良赶快从三源浦向柳河增兵。杨靖宇将军当机立断,声东击西,先留一支小部队佯攻柳河,然后同二师师长曹国安将军带主力部队,埋伏在三源浦与柳河之间的黑山嘴子,一举敲掉了邵本良老七团的两个精锐营,把小鬼子花血本发给他的一门小钢炮和四挺机关枪等武器缴到了手,整整装备起两个红军大队。

邵本良的失算,气得日本指导官英俊中佐,痛骂他手下的一个营长:“脑袋的没有,混蛋大大的!砍头!”邵本良站在当面,明知主子是骂给他听,却不好接茬,狗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好不自在。

过不久,高梁开镰了。邵本良正在金川一线寻找杨靖宇主力部队的踪迹时,杨靖宇将军却神不知鬼不晓地率领军部,会合抗日军田麟部队,攻打邵旅六团占据的临江县八道江镇。邵走狗闻讯,急忙带着虾兵蟹将,向三百华里以外的八道江镇星夜驰援。等他人困马乏地赶到八道江,小镇被杨靖宇破开两天了!粮饷,弹药统统被红军缴了去,要想在八道江站住脚,必须把孤山子新巢穴的粮草,辎重和过冬的装备全部送到八道江。于是,他命令副官刘大绝户回柳河孤山子去挪营盘底子。这个“二邵本良”前脚刚走,打入邵旅的地下关系,后脚就把情报送到了杨司令的手里。

杨靖宇当天下晌返回大荒沟附近的水曲柳川,同二师师长曹国安、教导团政委王仁斋一起,制定了三袭走狗邵本良的作战方案。派遣十多名红军战士,化装成大户大家的车夫,赶着十多辆骡马大轱辘车,上孤山子镇赶集,故意让“二邵本良”抓去出官差,搞清了挪营路线。接到准信后,杨靖宇便同曹国安一起率领军部教导团和二师五团,埋伏在寒葱岭左近的要道上,等待着“二邵本良”刘大绝户把给养送上门来。

不到两个钟头,“二邵本良”和邵本良的小老婆,骑着马,带领着一个营的兵力,催促着四十辆拉给养大车,走上要道。前头的几个车夫,把马吆喝住了,说:“刘副官,派人往前探探吧,大林子里有红军哪!”刘大绝户没等答话,邵本良小老婆却搭上了腔:“放心走吧,哪有红军,咱们这么多兵怕啥!”一个车夫说:“那不是吗?”说着,手指前边林子里露出的一面抖动的红旗,“八成是遇上了杨司令了!”“二邵本良”一听,赶紧下马,领十几个士兵去查看,车夫看见“二邵本良”刘大绝户中计了,回手掏出短枪,枪口对着邵本良小老婆:“你认识红军吗?我们就是!”接着,十几个大车夫,从大车队里都亮出手枪,吓得邵本良小老婆子索索发抖,这时前边枪响了,扮车夫的十几个战士从车队里杀将起来,邵本良的兵,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破了胆,纷纷跪下缴械投降,邵本良小老婆也作了俘虏。在清理战场时,杨靖宇让战士查找邵本良的顶梁柱——副官刘大绝户,查遍了各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人说他扮成车夫逃走了。杨靖宇说:“脱了头着脱不了二着,早晚得把这根柱子给邵本良拔掉!”

转过年初春的一天,一位做地下工作的同志,叫王德裕,从城里回到大荒沟军部报告说,最近几天,邵本良天天躲在驻在通化县东热水河子的骑兵团团部,跟日本顾问樱井教官在搞“肃正”计划,杨靖宇得到这个情报,命王德裕去约定邵旅的地下关系——邵本良的马夫做内应,定于三月三日夜间前去掏狗窝。

这天夜里,杨靖宇部署全体干部战士把鞋底包上麻袋片、破毡片、旧棉套、兽毛皮,把队伍带到江南岸,在东热水河子围墙外边停了下来。由王德裕握三个雪球扔进围子里,通知地下关系,开了围子门,部队一拥而入。杨靖宇亲自指挥警卫连,悄悄包围了中心炮楼。突然,敌人一个哨兵出来解手,命警卫员王传圣:“跟上他!”小王见敌哨兵提着裤子进了炮楼门,正回手带门时,一跃而上,紧紧拉住门把手,敌哨兵伸出头来说:“谁?别闹。”王传圣用枪指着哨兵的脑袋:“不许声张!我们是红军!”立刻把哨兵吓麻了爪,一松手,王传圣领着五个人冲了进去,一枪没响把炮楼里的一个机枪班全缴了械。杨靖宇见控制了位于街中心的炮楼,立即指挥警卫连速去支援一团掏伪团部。

伪团部是在一家大买卖家的大院里,摸进去之后,从捉到的敌兵嘴里才知道,邵本良和樱井教官在傍晚去通化开会去了,团部只剩下一个团副杨凤五,被战士从柴垛里搜索出来。杨靖宇简要地审问了他,并从他的保险柜里,搜出一份机密作战计划,并生擒了躲在这里的“二邵本良”刘大绝良。队伍一枪未响地撤出了围子。

天刚蒙蒙亮,伪骑兵五团的残余部队把夜间发生的事情,紧急报告了邵本良。邵本良和日本顾问英俊、教官樱井,吃早饭的时候赶到东热水河子,看了现场之后,下令追击。过了冰封的浑江,沿江脸子追了一程,又奔进了一大片树趟子,在一棵山梨树下,发现了已被红军处决了的“二邵本良”刘大绝户的尸首,树干上还贴着布告。邵本良一见这种情景,心如刀绞,一头栽下马来,本来他在黑山嘴子被抽了梁,此刻又被拔了柱,不由得面色发黄,伸着舌头半晌缩不回去。两个鬼子官也愣在马上……。

四、牵鼻子不缓手

积雪融化,大地转暖。军部移营到离伪通化省城仅有十里路的金厂二亩地。三十日,杨司令警卫员王传圣到通化城里出探邵本良。小王化装成学生,在西关路南王家店接上了头,由一个学生带他到西城墙根与王德裕会面。为了谈话方便,他们进了城里东江春饭庄,找了个雅座,特地要了六个菜,四两酒,两碗饺子。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唠。王德裕低声附耳告诉王传圣:“告诉杨司令,县委书记昨天在王家店被捕,中心县委惨遭破坏,交通站也不能用了。”小王着急地问:“杨司令要老走狗的准信儿,你倒快说呀!”王德裕告诉小王,等天黑一黑再办。于是两个人磨蹭到天黑才吃完饭算了帐,趁天黑进了一座四合大院,找到邵旅的六团四连连长。这个人是红军的内线。他说,邵本良从奉天(沈阳)开“讨伐”会议回来,日本司令官三木少将今天也坐飞机赶来了,很快就要对红军发动进攻。因为邵老狗在三木少将面前夸下海口:三个月内,一定全部“肃正”东边道的抗日红军。为了达到这一目的,鬼子官特意给他配备一个迫击炮连,还派飞机、电台和部分关东军部队配合行动。此外,还调了伪军两个团归他指挥,以加强他的实力。

小王一听这情况,觉得十分严重而又紧急,一刻不停,星夜赶回金厂二亩地,详详细细地向杨司令做了汇报。杨司令听了微微地点了点头,笑着说:“嗬!邵本良的胃口还不小哩。小王,你说该怎么办?”靖宇将军如此尊重小王,倒使小王吃惊,心咚咚发跳,脸火辣发烧,半晌才说:“要狠狠地揍他一顿!”

杨司令握紧了拳头,说:“对!是要狠狠地揍他一顿!说着,把拳头往下一砸,“这回嘛,要揍得他爬不起来!”

于是连夜召开了军党委会,作出决策。根据王裕德又送来的新情报,为了钳制敌人,不让日寇抽出兵力进关,决定先歼灭辑安(今集安)执行讨伐任务的伪奉天骑兵教导团的先头部队,以便把邵老狗牵出通化城,分段歼灭它。

三月十一日,杨司令率领部队轻装出发,在二道崴子重创了奉天骑兵教导团之一部,特地留下光杆的伪团长张某逃回城里去报信。这个伪团长是伪第一军管区长官于芷山的小舅子。这一招果然灵验,于芷山立即命令邵本良带着两个团紧紧地追了上来。战士们纷纷议论:“这回呀,邵老狗可快上趟子了!”什么是趟子呢?是猎人据野兽行踪安上地枪、挖陷井、下套子、埋夹子的地方,野兽上了这种趟子,不抓活的也拿死的。叫邵本良上趟子,就是这个意思。谁想,敌人刚靠上来,杨靖宇就率部转移,黑夜白天不住脚地紧走。这叫做:牵上鼻子不缓手战术,是军委的决定。杨靖宇对军委以外的人,不管是谁也不透露。用兵打仗,要讲机密。杨靖宇知道敌人这次胃口挺大,计划要吃掉抗日联军第一军的主力,因此,敌人把山海关的日军第十师团,奉天野炮营也调来了。

日酋关东军南满讨伐司令官三木少将,见杨靖宇只走不打,行踪飘忽,便调集一个旅另加两个团,向抗联在桓仁县老秃子地区的一师主力进行包围。目的是引诱抗联一军军部主力前去救援,企图在那里决一胜负。

杨司令看透了敌人的鬼把戏,率领军部直属部队八百多人,从二道崴子撤到热闹街,觉得热闹街地形很不理想,又把邵本良这条狗牵到摇钱树岭、尖刀岭。这里是辑安与桓仁交界的原始森林地带,山高林密,便同邵本良老狗玩起捉迷藏来。

五、巧布口袋阵

蜿蜒的老爷岭,伸向远方。树叶关门,青纱帐起来了。杨靖宇将军看着战斗准备就绪,只缺一个有利的地形,便决定到本溪地面去寻找。这一天,来到滴水砬子。空中不时有敌机扔炸弹,地面不时有敌军的堵截,背后又有邵老狗追击。

这一天,敌机撒开了小报,警卫员拣来一张,杨靖宇接过来一看,是以大汉歼于琛澄官号印的“悬赏告示”。告示上写道:

查红军匪首杨靖宇,迭被我军痛击,现已负伤,或至死亡,本军管区为期拿获,并唤起民众注意起见,特悬赏额如左,仰一般民众,切勿坐失良机,务须矢除元凶,以受上赏可也。切切此示。

                 

一、有能将杨匪拿获而送交满军或地方官宪者,赏给国币五百元(不拘团体或个人);

二、有能密告杨匪养伤地点于满军或地方官宪而得逮捕者,赏给国币二百元(不拘团体或个人);

三、有能探知杨匪果于何处死亡,并尸体隐匿何处,而密告满军或地方官宪确属实在者,赏给国币一百元(不拘团体或个人)。

             第一军管区司令官 于琛澄

康德三年五月    

杨靖宇看过之后,哈哈大笑道:“价钱不低呀!连死得也值钱!”

战士们见了悬赏告示,都非常气愤,一再向杨司令请求:“打吧!”“看啊,叫鬼子和走狗欺负到家啦!”杨司令一摆手说:“跟着走吧。”有的战士发开了牢骚:“杨司令,我们这不是逃跑吗?”杨靖宇也不吱声,只是微微地笑一笑。

警卫员王传圣是给杨靖宇将军背作战地图的,一宿营下来,就把地图给杨司令铺开,陪伴着杨司令。杨司令有个习惯,心里一琢磨事儿,嘴里好咬着右手的大拇指,一边看图,一边嚼嚼。小王和几个警卫员在一旁就磨叽开了:“快打一仗吧!”杨司令也不抬眼,轻轻地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小王在一旁说:“您不是说,要狠狠地揍他一顿吗?”杨司令逗趣地说:“啊哈,小王!这原话可是你说的呀!”小王不服道:“您说,‘要揍得他爬不起来’的呀!”杨司令站起身来,瞅着这几个小家伙,在每个人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大伙儿只好跟着司令走。

一天,后卫忽然发现邵旅的一个兵,当即把他抓住。那个兵不但不怕,还嚷着要见杨司令不可。后卫把他交给了军部,那人从鞋底的夹层里,抽出一封信来。杨司令打开一看,是邵旅六团四连连长的手书:

杨司令钧鉴,请司令带队速向北方转移,现东、西、南三面都有重兵,逼向北去也是圈套。切勿于老秃顶停留,然后南向,切切。

信上还插了三根鸡翎,表示十万火急。

杨司令见信,判明情况,不顾连日倾盆大雨,向老秃顶子一师驻地迅疾挺进。敌人以为抗日联军按照三木的计划掉头北上,要中他们的奸计了,便从背后猛追,并且派了飞机在天上送行。杨靖宇将军却利用急行军速度南下。在这次北上佯动中,给一师传递快信,让他们从老秃顶子偷偷地跳了出来,同军部直属部队会合。

一师和军部在四平街会师后,首长们开会,部队备干粮,休整两天,又开始了行动。当晚向南走五十里,第二天晚上又向北走了六十里。

敌人的报纸也在用大字标题登着:“红军南北蠢动难逃罗网……”

六月中旬,有时一天行军百余里,有时刚宿营吃饭,邵本良的兵马便从背后冒了出来,杨司令的队伍轻装,连续行军。一路上不断地丢下衣服、鞋子、饭菜等,借了老乡的东西,如锅碗飘盆之类家什,不能直接送还,摆在路边,留下个字条儿:“老乡,情况紧急,所借之物,无暇奉还,请各位自来认领。”邵本良争功心切,他的兵换不成单衣,把棉衣的棉花扒掉,把后尾巴缝的獾子皮拿掉,尾随红军,穷追一个点儿。

红军又连续行军,突然于六月下旬向西折去,到了本溪东南的赛马山区。一天拂晓,杨司令集合队伍讲话:“同志们,已经走了一个月零三天了。这回,不走了。大家说,不走该干什么呀?”

“打!”同志们几乎是一声雷。

“对!打——”杨靖宇激昂地说:“老早我跟同志们说过,咱们红军有四不打:‘第一,地形不利不打;第二,不击中敌人要害,不能缴获武器不打;第三,要我们付出很大的代价不打;第四,对当地人民损害大不打’。现在的情况,是高山隘路,居民不多,敌人已被我们拖得疲惫不堪,打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歼灭邵本良!”“痛打老走狗!”口号声,此起彼伏。

杨靖宇将军随即下达命令,在岭南侧的梨树甸子构筑工事。一师部署在沟口,军部设在岭上砬子头下,从那里可以俯瞰预定战场,还可监视岭北的夹砬子沟;少年营部署在沟左侧山头,沟尾部由六团兜底。经过一天一夜,擦枪磨刀构筑掩体工事,把条口袋阵布置妥当了,只待邵老狗上趟子啦。

这一天,太阳升到一竿子高了,邵本良和他的日本顾问英华俊,率领一个先头团,一个炮兵中队,人疲马乏地赶到了。一进伏击圈,红军的机枪、手榴弹就“欢迎”开了。战斗打得很激烈,一直打了四个钟头,把邵本良率领的一千多人,全部放倒在峡谷的车道沟里。邵本良很刁猾,夹杂在前头的尖兵班里。当红军发现是他时,他已跨上一匹马在飞逃,虽然跑得很快,却被红军的子弹打伤了脚部。

战斗结束了,杨靖宇指挥部队打扫战场。当看到敌人的迫击炮还没从马上卸下来;电台无人管理,还在唧唧哇啦叫唤;在日本顾问英俊满脸是血的尸体前,提着一张军用地图,上边行军的路线的箭头象堆乱绳子,套过来套过去的情景时,将军禁不住地笑开了。

六,凑近鼻子打

打完梨树甸子战役之后,杨司令同二军政委魏拯民有约会,决定回师金川、柳河、通化三县交界的哈泥河里地区。六月底队伍到达通化大荒沟,才知道这里发生了日寇血洗白家堡子惨案。密营里的伤病员说,邵本良也派了一个团的兵帮助日寇血洗,听到邵本良又作恶,一下子激怒了全体指战员。于是决定开完南满省委扩大会议,六袭邵本良。

不几天后,在河里地区召开的南满省委扩大会议上,杨靖宇同志被选为南满省委书记;一军与二军两大抗联主力在这里会师了,奉党中央之命,将一、二军合编为东北抗日联军第一路军,杨靖宇任总指挥兼政委,魏拯民任副总指挥兼副政委,王德泰任副总指挥,并制定了抗日联军各部活动区域规划。会议期间,到通化城里搞侦察的王德裕同志也回来了。他汇报了邵本良的近况,梨树甸子大战虽然吃了败仗,但由于他派兵配合日寇血洗白家堡子有功,竟被日酋三木司令官送到东京“观光”了一阵子,最近刚回到通化,纠集残部,招募新兵,驻扎在热水河、四道江一线。这两天正派人进县城领取枪支、弹药和军饷,准备过些日子移防八道江,在那里设立鸭江地区警备司令部,继续围剿抗日联军。杨靖宇遂令王德裕再同在邵部的地下关系接通,拿出确切情报。杨靖宇在会后也率部移到五道江附近。

八月下旬的一天凌晨,得到了王德裕从邵部获得的确切情报,邵本良头天夜里已经在四道江村里安排杀猪,打白面饼,鸡叫三遍开完饭,太阳一出山就拔营出寨。红军立刻出发,凑近敌人鼻子底下的四道江村南大弯子,埋伏在敌人必经的警备道两侧树林里,庄稼地和一片黄瓜架下。并且下令,不论是谁,遇见邵部一个头系白毛巾,敞着怀,里穿白衬衣,屁股大的人,要抓活的,不准打死。

过了不大一会儿,天亮了。山谷里起了大雾,十几步开外,一切景物都模糊不清。等雾消散,已是上午九点多了。

邵本良和日本顾问这才骑上马决定开拔。前由一个班的尖兵在前探路,接着就是五团几个连的伪军,押着五十多辆大车,开出了四道江村。邵本良和日本顾问,开始时在队尾子上,不一会儿,又打马跑在中间,布置五团长上五道江岭时,先派一个搜索队。

杨靖宇隐蔽在大弯子区拐弯的山头上,在树丛里举起望眼镜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么,那个日本顾问又活了呢?岂不知这个小鬼子真就鬼,在梨树甸子大战中,他是用血涂了一脸,躺在敌军尸体当中装死,待到伪军团长姜作周(外号姜小胡)领着一个团的人,抬着几百个棺材上来收尸时,他才一个高儿蹦起来。这枪支、弹药和军饷等等,就是这个小鬼子顾问英俊志雄讨要来的。此行他很谨慎,怕中红军埋伏,坚持雾散才拔营上路。杨靖宇目不转睛地看到敌人已经乖乖地走进伏击圈,正准备放进来下令打,不巧,眼前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情况:只见邵本良的一个马弁,离开了大道,跳下马来,到黄瓜地边解手。这小子一边解手一边撒目,见满架黄瓜吊在叶蔓间,本来天热,加上出发前吃了油饼,引起渴劲难忍,他还没有系上裤带,伸手摘下一条黄瓜叩在嘴上,赶忙系上裤带,又去摘第二条,眼睛撤目第三条,看意思是给邵本良摘的,突然,他见吊在离地不远的黄瓜下面,伸出了支黑洞洞的枪口,眼往旁一扫,见黄瓜架下,伸出的不是一枝枪,而是一排枪。吓得他嘴里、手里的黄瓜立时掉到地上,没命地边跑边喊:“红——红军……”一声喊,大道上的伪军乱了套,而红军的埋伏也暴露了。“哒哒哒……”机枪欢叫了,“叭叭叭……”大枪也开了火,打得邵本良的人马四散奔逃。邵本良一看形势有变,吓得一高蹿下马来,钻进路旁一个当伪警察的朝鲜人家,换上了一身朝鲜人服装,顺江边逃跑,找个背静地方游过了浑江。

战场上的枪声,稀稀拉拉地停了下来。五十多辆大车的物资和押送的伪军全部被俘获,抵抗的伪军全部被消灭。杨司令命令警卫员王传圣:“喂!小王。快领几个人去查查。那个日本顾问英俊大佐是不是抓着了。抓到了就带来。”小王几个人沿着大道从死的伤的被俘的日伪军中查找,见路旁有个日本官,胸口冒血,踢了一脚,见是死的,掏出他的名片一看,是步兵上尉樱井知行。又往前走,发现道边水沟里,长脱脱地躺着一个日本官,满脸是血。小王上前一捅,还说:“这回可不是装熊吧!”果然,这个鬼子蹭地下,站了起来,挥动战刀向小王劈过来。小王等人,只好乱枪打死了他,掏出他衣袋的名片,见上面印着:陆军大佐英俊志雄字样,这个杀中国人不眨眼的鬼子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小王只得拿着鬼子官的名片交差了。在往回走的路上,从俘虏群里发现了那个头扎白毛巾,敞着怀,内穿白衬衣的俘虏,赶忙带他见杨司令。杨司令连忙让小王取来一套便衣,叫他换上,送他出卡子。小王愣愣地瞅着杨司令,将军低声道:“他就是刘大屁股,是我们的内线,你快把他送出去,随败兵好回城。”小王点头,去执行命令。

七、处理走狗

“七·七”事变之后,全面抗战开始。杨靖宇为了配合全面抗战,先后率领一师、三师进行有名的西征。破坏铁路,炸毁桥梁,开辟清原、抚顺等新的游击区。声势浩大,震撼了日本关东军,急急调动大批兵力向南满讨伐。因此,抗联受阻未能与活动在热河地带的八路军打通联系。杨司令于秋末率领一个师兵力返回金川、通化、临江一带,决心清除在游击区的隐患——邵老狗。展开了著名的回头沟之战。

邵本良不是趴蛋了吗?怎么又缓阳了呢!是他的后台大杆儿于芷山,当着他的日本主子的面给他做了保,儿子又被领到奉天做人质,才重新给他补充三个团。邵老狗真叫狗,在老游击区大搞集团部落归大屯,严重地威胁着河里地区游击根据地的安全。杨司令决定在冬季再度西征之前,将这个铁杆儿汉奸铲锄掉。

一天,军部接到王德裕同志的情报,说邵本良近日率领部队从金川的样子哨去临江的八道江换防。经再三核对,情报属实。杨靖宇便选择了敌人唯一经过的路——回头沟,作为伏击战的战场。回头沟和黄土沟两条大沟膛子连接起来的有七、八里长,两边是丛山密林,中间是河谷平川地,一条能走大车的道,顺着河势蜿蜒曲折,路边上丛生着柳茅子、苫房草和一些灌木。杨靖宇将军带着部队,在车道两侧的灌木、草丛里,布下了七里长的伏击阵地,指挥部设在山头上。

部队刚埋伏好,天就阴沉下来。深秋的大雨,不紧不慢地下了起来。杨司令根据可靠地侦察,敌人已经从样子哨出发了,不会因雨再转回去。遂下命令:继续埋伏,不准暴露。雨,还是哗哗下个不停,战士都把衣服脱下来复盖在枪栓上。杨靖宇将军带着军部参谋,冒着大雨,来回检查。他发现一个战士被雨浇病,就把自己披的斗篷式雨衣脱下来给那个战士披在身上。大家一看杨司令没穿雨衣,奔波在河谷的伏击阵地上,都非常振奋。

雨,已经下了一天了,部队带的给养全部吃光了,只好晚上到山上拣些元蘑、野果,放在雨水里洗一洗生吃。大雨渐渐停了下来,突然又飘起清雪来。入夜,杨靖宇命令不准在河谷升火堆,安排在山后一个山洞点燃几堆火,战士们轮换着烤干衣服、鞋子。对生病的战士,还想出个法来,烤热一些石板,放在身底下取暖。每一块热石板,带着杨司令的关怀,把战士的心烘得暖暖的。

天一放亮,清雪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太阳冒红了。杨司令听说敌人快到了,用望远镜观察,果然看到敌人连人带马黄乎乎一溜,顺大道涌了上来,渐渐开进伏击圈里。杨靖宇举起匣枪,向空中连发三枪,发出总攻的信号。接着,阵地上机枪、步枪象下雹子似的向敌人打击。这一突然袭击,把敌人打得晕头转向,象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一团。敌人前冲后冲不得,死伤惨重。趁此时机,杨靖宇将军命号兵吹起冲锋号。

号声震荡着山谷,抗联勇士们同敌人拼上了刺刀。一场白刃战,迅速结束了战斗。除少数顽者被刺死外,大部伪军缴械投降了。邵本良身中数弹,打折左腿骨,被战士活捉了来见杨靖宇。杨靖宇将军对垂头丧气的邵本良说:“告诉你吧,邵本良啊!你是打雁叫雁啄了眼,打虎叫虎抓了脸,回去向你的主子报功去吧,我给你做个人情,也省下抗日联军的一颗子弹。”说罢,一挥手,让邵本良的几个亲信,用马驮了回去养伤。

这个罪大恶极的汉奸走狗,一被抗联战士抓到之后,战士们恨不得立时把他剁成肉酱才能解恨。可是为什么杨司令跟他说那么几句话,就把这个杀人魔王轻轻地放走了呢?杨司令望着大家迷惑不解的样子,反到格格儿乐了起来,俏皮地对同志们讲:“日本人会可怜他,把他送进医院去,替他好好治治伤。让邵本良去尝尝失意的走狗难当的滋味吧。”

负了伤的邵本良,被放走之后,连夜送到八道江,搭火车到奉天,由日本关东军的头子把他送进了南满医院。由于他失去日酋的信任,这回被送进医院,不是养伤,而是软禁,一不许家人靠前,二不许他的部下见他,连他做人质的儿子也不许见。每天总有一两个日本宪兵特务前来“拜访”。这一切,使他憋气窝火,枪伤变化。日本医生不给他治疗,却用大冰块镇着退烧。结果伤口变成疔毒,于一九三八年正月一命呜呼了!

这条老走狗得此下场,以及他的混成警备旅主力惨遭覆灭的命运,乐得东边道的老百姓奔走相告,拍手称快,抗日联军的战士们当看到日本侵略者如此处置了走狗的情形,都暗暗称赞:杨司令肚子里就是有机关!于是,杨靖宇将军的英名远播中外,在巴黎出刊的《救国时报》也报道了这个消息。

搜集整理:卓昕

讲述人:原杨靖宇将军的警卫员王传圣原少年连战士徐光,原抗日政权——柳河副县长刘文阁。

搜集时间:1978年 长春 柳河等地。

   流传地区:原东边道一带  尤其柳河、通化、临江、长白、抚松、辑安、新宾、金川等县较广。

杨靖宇领导的红军经常活动在蒙江(靖宇县)一带,靖宇县仁义村,前有大江,后有群山,能进能退,能攻能守,这里有十几户穷苦的庄稼人,所以红军经常在这儿落脚。大伙对红军就象亲人一样,要是红军有个十天半月不来,一个个急得抓耳搔腮,互相打听。红军战士到这儿就是到了家,帮大伙种地、砍柴,什么活都干。

有时候红军来了,把自己不吃不穿不用节省下来的东西,送给老乡们。大伙感动得不知怎么好。大伙都这么说:“杨司令和红军是咱们穷人的大救星”。所以都想见见杨司令。一有空,大伙就在一起讲究杨司令,有的说,杨司令是个“飞毛腿”,来无影,去无踪,鬼子坐电驴子也撵不上;有的说杨司令会“撒豆成兵”,不管来了多少鬼子,只要他把手一指,立刻东南西北,天上地下全是红军,一顿下子把鬼子打个稀巴烂,他再一摆手,只剩他自己了;还有的说,杨司令会“分身法”,明明鬼子把他围住,打了一气,到跟前一看,原来不是棵大红松,就是块大石头……大伙这么一讲,就更想念杨司令了。

这年(1939)大年三十晚上,红军来了。在老马家做起饭来,离老远就闻着喷香。大伙一听红军来了,不少人去看。红军一个劲儿地忙。切菜的,和面的,烙饼的,作汤的,切肉的。光桌子就摆了十二张,一定是红军来了不少,可是屋里只有十来个人,其中有个大高个,瓜子脸,头发挺长的人正在做汤。小勺敲得山响,不用说,这一定是红军里出名的厨师。

不一会,什么都弄停当了,有两个战士挨户请,老少全来,说杨司令今晚和大伙一块过年。这一说,谁都恨不得借两条腿跑:不一会,十几家人全招来了,屋里挤得满满登登的。一个个交头接耳,细声谈论着,等着杨司令来。

这时,饭菜都摆好了。那个高个做汤的厨师说话了:“乡亲们,知道你们日子过得很苦,过年没有什么吃的。红军在大笃子打了个胜仗,带来点吃的,咱们大伙一块儿过个年吧。”他这一说,大伙可高兴了!他就安排大伙入坐,先扶老人,抱孩子,安排好之后又说:“今晚吃的是饼,我给分。分多少算多少,不能嫌多也不能嫌少。”大伙都笑起来,屋里充满了幸福、快乐。

他开始分饼。老乡们都一样,不管大人小孩,每人五张,足够吃。可红军每人只有三张。大伙实在过意不去,又都给红军送。那人说道:“乡亲们,咱们可有话在先,现在怎么不听话了呢?”大伙才明白他刚才不是说笑说,是个“招儿”,可谁也不肯听。那人站在中间,向大伙频频点头,说:“乡亲们,你们辛辛苦苦地劳动了一年又一年,吃点吧!这面是你们种的麦子磨的;这肉,是你们养的猪,应该吃!话再说回来,今年吃的少,太少了!咱们把鬼子打垮,当家作主人,过年就象样子啦!推几斗麦子,杀几口肥猪!”大伙听入了神,连小孩也忘了吃饼。

无论说什么,大伙总不同意多吃。那人用极恳切地语气说:“乡亲们,请你们看在我杨靖宇的面上,吃了这五张饼吧!咱们今后还要多吃,天下的人都吃!不光是饼,还有许许多多比饼更好吃的东西……”

大伙愣了,原来分饼的人就是朝思暮想的杨司令啊!

杨司令的话,在屋里嗡嗡响着,大伙越听越起劲。这一年的三十,是多么有意义的一天啊!

搜集整理:赵赴

讲述人:谷万昌

搜集地点:1960年4月靖宇县仁义村

   流传地区:靖宇县一带

   

九·一八事变后,烽烟四起。年方二十七岁的杨靖宇,奉中共满洲省委之命,于一九三二年秋,到南满巡视党和游击队工作。到了风雪漫天的季节,他才将磐石游击队仅存下的一百七十人,从桦甸蜂蜜顶子找到,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十军南满游击队。不几天,带回磐石县,在大红石砬子地区的玻璃河套开辟游击区。司令部就驻扎在大生菜沟的一家大院里。

旧历小年这一天,小北风嘶溜溜地吹,树梢呜呜响。杨靖宇将笔墨纸砚摊在地八仙桌上,伏案起草江北反日义勇军和红军联合指挥部宣言。刚刚打完草稿,把手伸向桌旁的火盆上暖一暖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帘一挑,连蹦带跳地跑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传令兵,胀红着脸颊道:

“报告杨政委!李红光参谋长那屯堡来个朝鲜老太太,一定要见你,有话说。”

杨靖宇跨到门外一瞅,一位满头银发,身穿朝鲜白衣黑裙大棉裤的老太太,正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门旁喘息。细一辨认,是李红光的老妈,便连忙让到屋里,望着老人削瘦的脸说:“大娘,是来看儿子吧。真不巧,这两天他上石虎沟训练新兵去了。”

“不,老杨!”老太太愁容满面地说,“可不好啦!昨个夜里蛤蟆河子会兵头子高老五,你知道那个凶神恶煞吧,他偷着进了五间房,去我家堵李红光,扑了个空,用枪逼着我,跟我要儿子。”老太太气喘吁吁地说着,不转眼珠子盯着杨靖宇的脸色,“这帮鬼玩意儿,折腾了半夜,临走的时候,点火烧了房子,还抓走了我们五间房朝鲜人家的十个青年人,除了半道上跑掉一个,余下九个被拉到树沟子南岗梁上枪崩了。把人头砍下来,拿回蛤蟆河子街,挂到了电线杆子上……”

听到这里,气得杨靖宇瞪大眼睛,浓眉倒竖,问道:“你说的高老五,可是山头报号‘占满洲’,真名叫高秀清的那个?”

“不是那个老魔鬼,又能是谁呢?!他把人头挂出去不说,还在旁边贴上了大字告示,上面说‘这些高丽胡子通红军,抢汉人,格杀勿论!,’看看看!把反日说成通红军抢汉人,这是哪国的理呀!老杨,这事你看怎么办?”

“这就核计办法去。”杨靖宇的脸沉了下来,显得颧骨更耸起来了。他忽闪两下大眼睛,回身三把两下扎好武装带,挎上匣子枪,戴上狗皮帽子,一边招呼小传令兵“备马去”一边扭过头来对老太太说:“大娘,赶紧回去把家搬出五间房,转移到亲戚家,回头红军好去那一带打仗。”说完,向老太太招招手,和小传令兵,各骑上一匹高头战马,一扬鞭,四蹄叩响着大地,向石虎沟飞奔而去。

从石虎沟找回来参谋长李红光策马并辔而行,研究着消灭高老五的办法。随后来到西玻璃河套,召开了反日群众两千人的控诉土匪头子高老五罪行大会。会上,决定去抓这个坏蛋。

第二天拂晓,杨靖宇、李红光带领红军突然包围了蛤蟆河子,攻破了会兵炮台,把会兵统统缴了械,缴获快枪四十多支,子弹无数。查点俘虏,就缺会兵头子高老五和土豪李显庭。杨靖宇眉头一皱,说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寺。来呀,把两家的会兵骨干抓起来,不怕高老五不出头。”一声令下,战士们立即将高老五的大儿子、二儿子和高老五的兄弟老七、老八和两个侄子逮捕起来,当天即押解到大生菜沟的游击队的看押所里。

这一着还真灵。

腊月二十九这天,杨靖宇正准备出去整编新收的山林队时,小传令兵从门外领进三个穿长袍马褂的人来。一个是暗中常来给红军治伤的中医康延启,另两个是蛤蟆河子的乡绅:戴眼镜的保长和矮胖子地主。杨靖宇心下明白了八九分,一定是为高家说情的。连忙说声:“请”让到了屋里坐下。

康延启坐下就说:“杨政委,要过年了,谁家不盼望着和家人团圆哪!”

杨靖宇看了看康延启眯着的眼睛,再听听那话音,知道他不是甘心情愿讲的,便虎威威地答道:

“是呀!红军战士也盼望和家人团聚呀!”

吓得两位乡绅大气也不敢出。

“先不谈这个吧。”杨靖宇说着一招手,“请各位跟我到战士们的帐篷里去,听听他们的意见,怎么样?”

康延启只好跟着杨靖宇走出来,两个乡绅畏畏缩缩煞在后面。

进了帐篷,见红军战士正在擦轻机枪。杨靖宇对身后的三个人说:“请各位跟红军战士说说吧,看他们对老高家、老李家的人怎么办?”

许多战士认识常来的中医康延启,但又不便走拢来问候他。有个战士会说话:“康先生,欢迎你也给咱们伤病员治伤看病啊!”康启延苦笑了一声,连忙回身指指保长和地主,悄声说:“唉,没法子,高老五把我家的人关起来做押头,让我陪二位来说人情呢。”机枪射手接过话茬说:“高老五的孽还少吗?日本鬼子一来,他就当了汉奸,抓丁捐款,逼得乡亲没有活路走!”

杨靖宇听了这话,望着那个战士微笑;康延启听了这话,心里暗暗喜欢,斜眼瞟了瞟身边的两个乡绅。保长把头扭到一边去,那地主耷拉下来八字眉。

这时,一个朝鲜族战士指着那地主说:“你回去问问,高老五杀死了多少汉族人、鲜族人?一命抵一命,他能抵偿过来吗?”一个汉族战士凑到保长眼前说:“保长先生,你说说看,高老五拉起会兵,专门残害老百姓,和红军作对,应该咋办?”

顿时把两个乡绅问直勾了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杨靖宇看看到了火候,便领着三个人回到司令部围着火盆坐下,对他们说:“先烤烤火,等会儿吃完饭再回去吧。”

两位乡绅刚才经过那场面,就热得头上直冒汗,浑身散发着蒸气,现在见着火盆往后缩。

“来呀!给三位客人沏茶!”杨靖宇呼唤着小传令兵送客。

保长一听“沏茶”,战战兢地走到杨靖宇跟前,从袖筒里抽出一个单子来,恭恭敬敬递了上去,说:“杨政委,杨司令,这是李显庭给贵军带来的捐献,东西已交给卡上了,这是单子。老李家情愿送上两支枪、二百发子弹和现大洋二百块赎票。望杨政委开恩。”

杨靖宇接过单子,连眼皮子也没撩,顺手扔在一边,手抚着桌案,高仰着眉宇,说道:

“我们红军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军队,不是胡子,不绑票,也就不存在花钱赎票。我们的任务,是为了民族生存同日本侵略者战斗的!”接着又扳着指头,对康延启三人耐心地解释,“我们红军手上有五支令:对元凶首恶的鬼子、汉奸、特务、警察和祸害百姓的土匪头子不客气,抓来后,说毙哪个你们看,按五支令衡量,高老五够不够枪毙?!”

三个人听到这里,哑口无言。

半响,保长指着地主说:“我是为老李家的事儿来的,你是为老高家的事儿来的,有啥话快跟杨司令说吧。”那地主一边用手绢揩脸上的汗,一边结结巴巴地哀求康延启:“康先生,你这次来,可是一手托两家呀!老高家名声太臭,我也没法子呀!可是咱们要是空手回去,跟老高家交代不下去。他会祸害咱们哪!”康延启拨浪个脑袋说:“你俩不好交代,我好交代?!”保长和地主一听,噗通一声给康延启跪下来:“康先生,你面子大呀!全仗你妙手回春啦!”康延启扭过脸去,右胳膊向后一背,从袖筒伸出手指来,向杨靖宇那儿指了指,没有作声。两个乡绅扯起长袍,跪爬到杨靖宇的眼前,低下头,避开杨靖宇灼灼逼人的目光,再三哀告:“杨政委,杨司令,开恩吧!”

“起来,起来,不是下跪就行的事儿!”杨靖宇把他俩叫起来,让他俩坐下,和缓地说,“讲讲条件吧。”三个人洗耳恭听。只听杨靖宇咳嗽一声,嗓门不高不低,话语不紧不慢,字字有力,句句咬木地说:

“这样吧,三位今天来,是受两家之托,有来言,必有去语,请三位回去和两家都说说,红军办事有政策,从不胡来。对老李家,因他家没有杀害反日群众,他家的人全放;老高家的就对不住了!他家杀害了红军家属和反日群众九个人,不要求一命抵一命,也要毙两个放两个。让他家自己核计核计,毙谁放谁,愿留老的还是留少的,核计好了报来,若是高老五认投来替,那再好不过了,他家四个全放。”说罢,将三人亲自送出卡子,临别又赘了一句,“过了破五听回信,误了由他们自己负责。”

康延启三人回到蛤蟆河子,把杨靖宇讲的条件告知了高老五。高老五急火火地问:“这什么老李家的全放?”

“老李家没打死红军的人。这次去又献枪献弹捐了款,表示悔过。”康延启解释道。

“我打死的是高丽,也不是中国人,与红军有屁相干!杨靖宇不是硬跟我过不去吗?”高老五还挺蛮横,跳开了脚。

“红军里一半是汉人,一半是鲜人,怎么不相干呢?别跺脚了,还是照杨政委说的条件办吧。”康延启对高老五说。

高老五把全家三十多口召集到一起,让康先生把杨靖宇的条件,一五一十地对大家说了一遍。

“我说当家的,就留那两个少的吧!”高老五的老婆呜呜地哭了起来。

“五大伯惹的祸,咋拿兄弟顶替呀!”高老七的老婆不让劲。

高老九的老婆一声不吱地奔过去,猛地拧住高老五老婆的脸蛋子哭天嚎地地说:“你要舍老九,不舍你的崽子,真狠毒啊!”

高老七和高老九的儿子——两个愣小子,唰地抽出寒光闪闪的腰刀来,逼到高老五眼前狠狠地说:“你断得不公平,剁了你!”

“哈哈哈……”老奸巨猾的高老五狞笑一阵,把腰一掐,大声喊道:“不要窝里乱,收起家伙来,咱们联络日本人和毛团,把他们爷们儿四个抢回来,还不行吗?!”

大年初一,高老五进了磐石县城,拜见驻磐石领事馆日本领事,要求派兵打红军。

“红军头领,什么人的干活?”日本领事问

姓杨的,叫杨靖宇

“打仗的会?”日本领事指着地图又问。

高老五凑到领事的鼻子下,诌笑着,比划着介绍道:“哎呀!我的太君。这个人大大的了不起呀,文武全才,智勇过人!阳历年以来,他在这一带建立了反日会,妇女会、农民协会、儿童团,还有秘密的区委、党支部、农民自卫队,还联合了十几帮胡子队,打的是反日义勇军的旗号,都推举他为司令。到年底,红军地盘还不知扩大多少呢!”

日本领事理了两下仁丹胡,当即决定初三派出二十名便衣特务,由队长高花子带队先到三棚砬子刺探红军情报,随后派遣日本关东军鳖条守备大队和伪军毛团及新收降的胡子队前去围剿。

高老五从城里高高兴兴地回到蛤蟆河子,静候佳音。

这天傍晚,杨靖宇正在三棚砬子和整编后反日义勇军联欢,听说地下交通——铁路工人郭万海从城里赶回来,便急忙来到郭万海家。

一见面,顾不得问候,郭万海忙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千金丹”的蜡丸,从里面挑出一个递给杨靖宇。杨靖宇接过用小刀轻轻地剖开,取开一张折叠的小纸片,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三行小字,原来是磐石城地下党组织把日本领事的军事机密送来了。

杨靖宇反复看过情报,心想,鳖条打发狗腿子特务出动,想摸底呀,没那个便宜让他拣。好吧,让鳖条崽子们入瓮吧! “嚓”地划着火柴,烧掉那信,对郭万海说:“把你媳妇找来,给她一个任务。”

郭万海媳妇是三棚砬子的妇救会长,二十刚出头,人长得机灵、秀气,办起事来挺洒脱。听杨靖宇叫她,赶紧一掀门帘从外屋进来了。

“你会打单鼓吗?”杨靖宇笑着问。

“打得不太好,凑合事。”

“这就好办啦!”杨靖宇高兴地点头,“会唱什么词?”

“孟姜女哭倒长城什么的。”

“会不会演狐狸戏——跳大神?”

郭万海媳妇的脸儿忽地飞起两朵红云,摇摇头笑着说:“咱又不会,跳那个干啥?”

杨靖宇眯着眼望望郭万海,又瞅瞅郭万海媳妇,压低声音说:“鳖条要来打咱们,先派二十个便衣探子到三棚砬子来。你扮个妇大神,郭万海扮个二大神,不愁这帮家伙不上钩……咱们来它个稳拿糖瓜——抓活的。我在大炕山那等信,你俩看好不?”

郭万海媳妇是个聪明人,听说抓特务,忙问丈夫:“喂,二大神,我怎么来神呢?”

郭万海从没跳过大神,为难地望望杨靖宇。杨靖宇笑着附在郭万海耳朵上声小声咕哝了几句,又对郭万海媳妇说:“别为难,我来帮你们导演这出狐狸戏。”……

狐狸戏,在正月初三开台了。

郭万海家热热闹闹,挤满了一屋子人,都来看郭万海媳妇领的神。

郭万海媳妇扎着腰铃,手执单鼓,冬冬冬地敲着,在屋地上呵呵嘹嘹地跳开了神。她眯着缝一对秀气的明眸,见没有生人到场,便有节奏地敲打着单鼓,摆得腰铃哗哗儿响。唱完一段杨靖宇编的鼓词,又对着看热闹的人们唱起歌儿来:

人民要齐心,

都来当红军。

你也爱去,

我也爱去,

专门打日本。

打倒日本,

打倒傀儡,

政权归人民。

……

唱得青年们振奋起来,小声地合着。

正唱着,郭万海媳妇从窗镜看见几个扒着板障子探头探脑,接着急匆匆地进了院。她忽地把单鼓向上一举,蹦蹦蹦地紧敲一阵,陡然转了调,跳开了大神:

红家的走哇,黄家的来,

这个药方咋个开?

……

那几个生人挤了进来,斜着眼睛到处撒目。当中一个龇龇牙,嘻皮笑脸地说:“爷们不在家,这小俊娘们跳神……”

郭万海媳妇眯着眼,边唱边上下打量这几个不速之客,心想:这八成就是杨司令说的那帮坏蛋。这时,她抽抽鼻子到处闻,闻了一阵儿,不紧不慢地哼道:

仙家就怕狗腥味哟,

赶快勒马回山寨。

唱到这,只见她眼皮向上一翻,口里直吐白沫子,向旁便倒。二大神赶快上前,扶住她到炕沿上休息。

“枪最能避邪!”生人中那个龇龇牙家伙,说着凑到炕沿前,去捏女大神俊俏的脸蛋。那媳妇等手到脸前,一骨碌滚到炕里边,坐起身来解下腰铃,向龇龇牙迎面摔来。这小子以为是美事,一伸手接了过去。另外几个生人,张着嘴,好奇地瞪眼瞅着那媳妇。只见她“腾”地从炕上蹿起来,伸手从衣襟底下抽出一支瓦蓝崭新的手枪,对着面前这五个家伙一指,压低嗓音喝道: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谁动打死谁!”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那几个家伙的脸白一阵黄一阵,往外直拱汗珠子,乖乖地举起了手。

看大神的人,都是农民自卫队,一拥而上,立时把这帮特务缴了械。

“嘿!杨司令导演的狐狸戏演得真棒,还配着武打呢!”郭万海笑哈哈地打趣道。

“这帮草包,不搬块豆饼照照,是不是杨司令的对手!”他媳妇也跟着说。

这天傍晚,郭万海他们连夜押着落网的便衣特务,送到了南满游击队司令部驻地大坑山。

杨靖宇一查点,发现特务队长高花子漏网了。原来那小子半路遇上了反动百家长王老兆祖孙三人,得知杨靖宇初一就驻在三砬子的情报,如获至宝,返城里向日本领事馆邀功请赏去了。

杨靖宇知道留下了一个祸害,紧锁浓眉思谋了一会,响亮地说:“高花子想请功啊!好哇,咱们将计就计,来个放长线钓大鳖!”

正月初四下半夜,天黑沉沉的象扣了一口铁锅,伸手不见五指。由县城通往三棚砬子的路上,急行着黑鸦鸦的一团人马。

“中佐大人,快到了。”漏网的特务队长高花子,谄媚地对鳖条说。

那鳖条中佐鼻子下蓄着一撮仁丹胡,瞪着两只闪着凶光的三角眼,骑在栗色大马上,摇动着指挥刀,嘴里不住地催赶人马:“哈呀库!哈呀库!”

“呀——呀——”一群群鬼子、伪军毛团及收降的胡子兵怪叫着,向围子冲来。鳖条看着向前冲击的散兵线,龇着大金牙笑起来:“杨靖宇,跑的不行!哈哈哈哈……”

“嗒嗒的达——”突然,一阵嘹亮的军号声,从围子对面的山头上响起来了。

“冲啊!”杨靖宇率领三百多精悍的红军队伍,如猛虎下山,杀了出来。

原来,杨靖宇早接到了情报,在深更半夜就把部队从大坑山开到三棚砬子附近的山头上埋伏起来。天亮前,见敌人大队人马一窝蜂扑上来,杨靖宇心里不由得暗暗发笑:先叫你洋棒一会儿,等把威发够了,再叫你尝尝红军这巴掌打在耳根子上是个啥滋味!当敌人进攻开始,杨靖宇按兵不动,忽闪着眼睛,仔细观察敌人的火力部署情况。当他判明鳖条的主力布置在北面,和毛团一左一右,象螃蟹似地张开了两把钳子,而东、南、西三面都是胡子队时,立刻派李红光带三个机枪班,分别绕到三股胡子队背后发动袭击,牵制住胡子队,让他们进不了围子。

李红光走后,不到十分钟,“轰!轰……”敌人连发十几炮,把围墙打开了个豁口。鳖条呼喊着:“活捉杨靖宇!”鬼子兵“呀!呀!”地向豁口扑过去。……

“哒哒哒!哒哒哒!”围子里反日义勇军用机枪封锁着豁口。

杨靖宇见战机一到,这才命令号兵吹响了反攻号,指挥两个中队分别夺下了鳖条守备大队和毛团背后的两个制高点。鳖条大吃一惊哇哇叫着向东南西三个方向望去,不料布置在那里的胡子兵,早已被红军打哑叭了。气得这个鬼子中佐脸色铁青,仁丹胡翘得老高,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嘶哑着嗓子,命令旗兵给右边的鬼子毛团打旗语。谁知天不亮,看不见。他又命令号兵联络,但也不见回音。急得他没着没落,只得派两个小队鬼子兵,一队由北向东,一队由北向西,前去援救。恰好又被埋伏在那里的机枪班给扫了回来。逼得鳖条前进不能,后退无路,只好一俯身,带着鬼子兵钻进围墙下的一条壕沟里。

杨靖宇抓住战机,指挥主力红军二百多人,一鼓作气,把毛团打得乱了阵脚,狼狈不堪。到这时,战场上只有鳖条大队的敌兵,利用围子外壕沟做掩体,负隅顽抗。

“嘀哒嘀嘀嘀哒——”军号声响彻云霄。

红军和围子里的反日义勇军里应外合,组成机枪交叉火力,从壕沟的东西两侧往外轰赶孤立无援的鳖条大队。杨靖宇和李红光各指挥一百人打开了穿插,把个五百人的鳖条大队截成几段,来它个旱地捉鳖。

鳖条大队长两眼充血,举起战刀,从洼地里冲了出来。望望战场,毛团和胡子队早溜得没影啦,回头再看看,身边只有六、七个人,个个眼歪嘴斜,腿断臂折,不堪收拾。于是他叹息地喊道:“杨桑,英雄大大的!磐石我的回去面子的没有!”喊完,举起战刀,倏地反过刀刃,唰地插进了自己的腹部,噗通一声向前栽倒,刀尖从背部穿了出来,污血哗哗地向外流淌……

正月初五一早,高老五吃了“破五”饺子,坐在客厅里,咕噜着水烟袋,眯着眼,等候他的本家兄弟高花子把杨靖宇逮去的人夺回来。他想,磐石城里一定会张灯结彩,庆贺胜利,日本领事也要夸他高老五一番呢。岂不知,鳖条全军覆灭,剖腹自杀的消息,这时正轰动磐石县城。伪县长吓跑了;日本领事官站在军用地图前无计可施,挠头惊叫道:“杨靖宇的暴动,威胁大大的!”

高老五正在客厅里想入非非,高老七的老婆撒野地吵上门来。她一头撞到高老五的怀里,打着滚跟高老五要人。高老五连忙推开她道:“初六保准给你人,还不行吗?”高老七的老婆刚走,高老九的老婆和儿子也找上门来,吵闹不休。高老五满有把握地说:“明天一定有信,不见老九的面你拿我是问!”高家人闹了一阵子之后,都听信了高老五的话,在不安中等候着消息。

这时候,杨靖宇率领着取得反围剿胜利的红军、义勇军,在猪腰岭屯万寿宫大庙前,召开了第一次反围剿祝捷大会。会上,杨靖宇登台念了一封高老五委托两家地主送来的信,说杀害反日群众和红军战士的罪犯,是高老九与他的大儿子。根据高老五这封信,杨靖宇宣布将高老九和高老五的大儿子押赴刑场,就地枪决,随后,杨靖宇指着布告重申了红军手上有五支令。

接着,杨靖宇把高家余下两个人叫来说:“按五支令,本应枪毙高老五。可高老五却让高老九和他的大儿子来代替,红军只好按高老五的主意办,你们回去找高老五算帐吧!”又对李家的四人说,“你们陪着他俩一块到高家去,作个证明。”说完,遂令看押人员将他们当场释放。

获释的六个人,坐在两张马爬犁,拣上两个尸体,跑了两个钟头,赶回了蛤蟆河子。马爬犁一进高家大院,一家人都拥到院子里号哭连天。

“别哭了!别哭了!”老李家的人,当着高家全家人的面,把高老五去信的事说了一遍。

高老五脸红脖子粗,跳着高地不认帐:“你放屁!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能把自家兄弟和儿子往火坑里推吗?

“杨靖宇在大会上还念了你给他的信呢!”

“那是假的!假的!”高老五把脑袋摇成个拨浪鼓,一迭声地叫唤。

“不信,你问问他!”李家的人不让劲,指出高老七来。

高老九的儿子忙走过去问:“七伯,你说说。”

“杨司令把那封信叫我看了,是你五大伯的笔迹……”高老七一字一顿,恨得咬牙切齿。

高老九的儿子火冒三丈,拔出手枪,猛转身,对准高老五,“叭叭叭”连击三枪,高老五“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院子里顿时大乱……

高老五的老婆见势不妙,赶紧挣脱高老九的撕掳、纠缠,扯着二儿子,坐上一张马爬犁,冲出大院,奔呼兰镇逃命去了。

高家大院里,挨排摆放着三具尸体,发开了大丧。

这时候,“冬冬锵,冬冬锵,冬布隆冬一冬锵!”李红光的老妈领着一个鼓乐班,笑呵呵地打着大红旗,开进蛤蟆河子,给杨靖宇的队伍扩军来了……

搜集整理:卓昕

讲述人:康延启1958年50多岁,医生

搜集地点:磐石县

   流传地区:磐石、通化等地

这是哪年哪月的事,记不清了,反正是杨司令领着抗联打日本鬼子的时候。

有一年春天,正是春暖花开种地的季节,杨司令带领队伍不知从哪打仗回来,路过珠宝岭时,刚一上岗,就看见一伙人在那里种地。他们一没有牛,二没有马,全部用人拉犁杖,老半天才翻一垅地。杨司令一看到种情形,心里一阵难过。他回过头来对战士们说:“同志们,你们看那,咱们中国人叫日本鬼子欺负到什么地步了,种地连头牲口都没有”,大伙一看,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这工夫,杨司令看看战士们,又看看那几个种地的,就对大伙说:“咱们先不走了,帮助老乡把这块地种了再走!”大伙一听,都说:“好。”就一窝蜂似地跑去了。这个说:“老乡你歇歇,我来帮你拉犁杖。”那个说:“老大爷,你坐坐,我来替你点种。”那个热火劲就不用说了。那几个种地的一看,心里也都明白了,除了杨司令的队伍再没有第二份。

这时,杨司令也来到了地里,笑呵呵地朝大伙说,“乡亲们,你们辛苦啦,快歇歇吧,我们业余帮助你们种地”那几个种地的一听,也不知说啥好了,就觉着心里热乎乎的,还是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说了话:“你们一来,我们的心也就托底了。”杨司令:“是啊,等到把日本鬼子打跑了,大家就可以过安稳的日子啦。”这工夫有一个八九岁的半大小孩子毛楞楞地说:“杨司令的队伍真好,我就是没看见过杨司令啥样?”他这一说,大伙都哈哈地笑起来了,杨司令一边摸着他的小脑袋一边问他:“你想看他吗?”那小孩把脑袋一歪说:“我早就想杨司令,你不好捎个信给杨司令吗?”杨靖宇司令笑着说:“好,等我给他捎个信,就说有个小孩叫你替他去拉犁杖!”那个小孩一听,把小嘴一噘说:“那可不行,杨司令是个大官,哪能叫他来拉犁杖!”杨司令一听就哈哈笑了:“杨司令可不像你说的那样,他要是来了,一准替你拉犁杖。来,咱们干吧!”说着,他把上衣一脱,就和战士们拉起犁杖来了。也不知他有多大力气,走起来只听呜呜直响,不一会就是一条垅,翻起来的土又深又宣乎。

杨司令干得可上劲了,战士们见他走了一宿,怕他顶不住,一个劲地劝他休息。杨司令却擦了擦汗笑着说,“我行军你们睡觉了吗?拉犁杖种地是大伙的事,人人有份,你们说对不对呀!”大伙都知道他的脾气,不管干啥,都和大伙一个样,你就磨破嘴皮也不行,只好让他拉吧。大伙和杨司令一块干活,觉着满身是劲,这块地还不到晌午就干完了。杨司令对那几个种地的说:“好啦,我们要走,以后再见吧!”那几个种地的说啥也不让他走,非要留着住两天不可,杨司令对大伙说:“我们还有任务,等以后再过来吧”那几个种地的一看,也没有办法,只好说,“以后再过来,一定到俺这里来呀!”杨司令说:“好,一定来!”那个小孩又把脑袋一歪说,“请你给杨司令带好啊。”杨司令听了笑着对他说“好啊,他一定能来给你拉犁杖!”说着就带领队伍走了。

搜集整理:籍抚

讲述人:卢万福,农民

搜集地点:1962年靖宇县珠宝沟

   流传地区:靖宇县境内